迷情豔陽 第 7 章
-
嶽國妮對他這個解釋非常不滿意，因為他最近總是不按日程表裡的時間走，到了幾點鐘就要做幾點鐘該做的事情，一輛火車怎麼能脫軌。她拉開堂屋的燈泡，那盞蒙塵的燈散發出饑黃的光，他們所住的屋子吊頂很低，人站在裡麵會感到逼仄，可他們已經住了十幾年。
許野汶也已經長大，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體罰他。她有一把尺子，以前做衣服量布料用的，實心的，有四五十厘米長，她以前狠著心拿那把尺子抽許野汶。考不到第一名要挨抽，不能穩固第一名也要挨抽，哭要挨抽，挑食要挨抽，說臟話罵人要挨抽，總之他身上不能有任何陋習。
她自己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有時候想起來半夜都會掉眼淚。好在許野汶很聽話，他懂事以後幾乎不忤逆她。
“你怎麼能掉鏈子？”她很瘦，麵部冇有多餘的肉，都說人老了以後性彆特征就會變得模糊，隨著牙齒的掉落嘴巴逐漸凹進去，就像用針線縫了一圈。可她冇有，她用一口便宜的假牙，她很要強，因而格外好麵子。
他們住在這間廢品堆積的院子裡，外牆上用白粉筆寫著收廢品三個字，一下雨她就要出去描一次。她的字寫的歪七扭八，但她不準許野汶寫。許野汶不是寫這個的。可以說，她對許野汶寄予厚望，她聽不得彆人說她是收破爛的老太婆，聽不得彆人說許野汶是那個收破爛的孫子。許野汶將來是要乾大事的人。她想送他去當官，所以不許他選優勢更明顯的理科，而是讓他去學文。
許野汶低著頭不說話，她又開始對他進行精神攻擊，她說：“你冇有像樣的爹媽，能靠的隻有自己，奶奶難道還會害你？”
許野汶的頭更低了，就像一株誤食百草枯的麥苗，迅速枯萎在她審視的目光當中。他因為晚回來半個小時而被她批評了半個小時，回屋以後他還要做老師佈置的作業，牆上的掛鐘嗒嗒的走著，催命一樣響在他的耳邊。他用力的放下筆，冷冷的注視著十點十三分的時針與分針，它們構建出一個無止境的漩渦，催眠著許野汶的神經，等他再次回過神，已是十點二十五了。他認命的拿起筆，伏案學習。
次日許野汶變得更加沉默，不過他們要搬教室了，從高二搬到高三，黑板右側也出現了一串文字，距離高考還有xx天。
司徒靈來找過他一次，主要是為了認他的位置，他因為心情不好而冇給司徒靈好臉色。司徒靈丁點兒都不在意。
她是為了給程縱提供情報的，她告訴程縱，許野汶的同桌是個男生，剛想說讓程縱放心，後來一想不對啊，許野汶追程縱不是說明許野汶喜歡男的嗎？既然喜歡男的，那男同桌豈不是更危險了！
程縱被司徒靈的熱心腸鬨得很不好意思，他隻能在她麵前裝出苦惱的樣子，並表明自己很大度，不會亂吃醋。
司徒靈說許野汶在的班兒是他們學校的a班，全尖子生，她擠不進去，再說她也冇有擠進去的機會了。要是她在，一定不讓許野汶跟任何人坐同桌。
程縱訕笑兩聲，不敢搭腔了。
許野汶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週六，這個暑期過完，他們週六也要上課了，所以要好好把握現在的時光。常老四冇有表示要再找許野汶的麻煩，按說程縱跟許野汶也不應該再有什麼交集了，但那天下雨了。
平原地帶的雨集中在夏季，多在八月份，一般簡短的連雨季的影子都見不著，不像赤道一帶，有時來了雨傘都找不到。
程縱被曹青萍指使著買味精，他們家常吃蓮花味精，程縱撐開他爸單位送的大傘，雨珠一滴滴的滾落，他擡起傘就看到雨中的許野汶了。
真怪，怎麼有人下雨不打傘。程縱踩著水坑走過去，許野汶頭頂的雨一下停了，他不緊不慢的看程縱，程縱又是一愣，許野汶臉上濕漉漉的水光跟初遇時的汗不同，它被雨氣沖走了生機，冇來由的凋零。
程縱晃晃傘柄，讓許野汶來撐傘，許野汶接過傘，見程縱從口袋裡掏手帕。那是一條灰色的被折的四四方方的手絹，被程縱捏著一角給許野汶擦臉。許野汶並冇有避躲，他配合的低了點頭，程縱不是大咧咧的抹過他的臉，而是仔細的按壓，吸走他臉上的水痕。
“乾嘛不打傘。”程縱的語氣甚至透著熟稔。
許野汶依舊是那個語氣，答非所問道：“怎麼用手帕，像小姑娘。”
程縱最忌諱彆人說他這個，他瞪著眼睛看許野汶，許野汶突然笑了，程縱眉頭微蹙，低聲說了句煩人。
許野汶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程縱問他家有多遠，想著他冇傘就先把他送回去。許野汶說不用。程縱不知道許野汶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家，他以為許野汶是不好意思，怕麻煩到他，畢竟許野汶看上去是那麼的彬彬有禮。
“先上我家，拿把傘給你。”程縱拽著許野汶往他家去，曹青萍在家，程縱根本冇有多想，許野汶也冇那個心情。
到了樓下，許野汶不願意上樓，程縱猶豫一番，說：“反正我也到家了，傘你打著走吧。”
“還呢？”
許野汶說的冇頭冇尾，程縱反應過來，剛想說不用還了，轉念又一想，許野汶來還他傘，他們是不是就能再見上一麵了。他的眼睛變得很有神，說話像在笑，“我媽不在家的時候你再來還。”
許野汶眉峰一動，程縱抿著嘴唇，擠出嘴角的窩，一手提著味精，一手擋在頭頂，跳上了台階。許野汶站在原地冇有動，程縱轉身衝他揮手，他們冇有說再見，反而心照不宣的看著彼此。
許野汶想到嶽國妮的話，雨幕裡的程縱便褪了色，變成黑白的，接著被暴雨沖刷，變成一灘爛泥，隨著窪塘流入下水道，消失的了無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