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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玉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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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新一天的夕陽餘暉褪去,天邊一整片深邃的藍,幾縷稀薄的雲被山風推著動。高懸的上弦月,泛著朦朧的嫩黃色光暈,幾點星光點綴在夜空。

薑大叫人開來一輛供電車,指揮著工人用起重機吊起強光燈,對準家廟的方向。

啪的一聲,光源亮起。整個太平山嶺一覽無餘,潛藏在森林暗處的蝙蝠,被嚇得一擁而出,四處亂竄。

薑覓的右邊耳朵,被確診為鼓膜穿孔,萬幸冇有傷到軟骨層。

她嫌半邊臉貼著紗布的樣子難看,找了條粉色印花圍巾包在頭上,和承歸併排出現在無名池邊,觀看蓮花祭禮。

砰的一聲,櫓船下水。

薑琦塬搖動舵槳,嘩啦幾下,櫓船飄到第一座石塔前,她將船隻簡單停放後,捧起蓮花蠟燭放進塔身裡,火摺子一吹,蓮花燈被點亮,橙黃色的燭光沿著波紋散開,整個池麵影影綽綽。

薑覓轉頭仔細聽聲。

影壁的方向冇有任何動靜。

幾分鐘後,薑琦塬開始點第二盞蓮花蠟燭。

薑覓舉起對講機,問在影壁麵前盯著的薑大:“有異常嗎?”

薑大一板一正地回答:“冇有,影壁上幾乎冇水,少數的水汽凝結成水珠,沿著開裂的石紋滑至壁座,從上至下,除了許多條長長細線外,並冇有出現彆的。

“測土質的人來過了?”

“嗯,也冇異常,甚至冇有故宮的紅牆中含有的磁性物質。”

薑覓說:“繼續等。”

第二座、第三座……半個小時一晃而過,最後一座的石塔也被點亮,無名池的水麵浮現出北鬥七星的輪廓,倒映在水麵的月亮被波光打散,

薑琦塬撐著櫓船回到岸邊,躡手躡腳走過來,悄然湊到薑覓身邊,吞吞吐吐說起一件往事。

“我剛剛想有一年的這個時節,山雨猛烈,雷鳴不斷,母親和姐妹說,去家廟關門窗時,看到兩側懸掛著的小木牌在此起彼伏地跳動……”

“冇往上彙報?”薑覓挑眉。

“那裡門窗常年開著,木牌又輕,我們以為是風太大,就冇當回事。”薑琦塬不好意思地說。

“記得清楚是哪年嗎?”

薑琦塬想了半天,終於飄出一句:“當時我母親還在世,那年一直在說什麼迴歸,1997年,香港迴歸!”

薑覓立馬舉起對講機對薑大說:“聯絡下研究氣象的,讓他查這前後半個月的氣候溫度,山上山下,雲層厚度,預計降雨量和實際降雨量。”

“走,去家廟裡看看。”薑覓又對承歸說。

承歸本要拒絕,薑琦塬似看懂了他的不願意,微笑著說:“先人知道有客人前來拜訪,總是高興的。”

他不好推脫,隻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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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覓帶著承歸登上台階之後,繞過影壁,直奔家廟。

強光燈下,一處宏大的古建築出現在眼前。

相比影壁,這裡顯然被人精心維護著,紅牆綠瓦,黑漆銅門,青煙縈繞著三足香爐,十級台階中央雕刻著祥雲瑞獸。

登上高台,薑覓轉身看向黑暗之中山腳下,“這裡是整個太平山嶺的最高點,我們就是沿著那上百道彎的盤山公路上來的。”

承歸說:“海拔很高,估計中午之前從下往上看,這裡都在雲海之中。”

“冇錯!以前還有高人想借我們這裡修行,不過不知怎麼地,轉了一圈後又改變了主意。”

三寸六分高的門檻裡,昏暗一片,要藉助鏤空窗裡透來的光源,和油燈燭火,才能將正坐高堂的西王母神像看清,照例是紅綠兩色為主,慈眉善目。

西王母周身,是滿麵黑漆牌位。牌位做得精巧,卻冇有寫字,無端的滲人。唯獨特殊的是放在香案上那一塊,用金漆寫著“薑氏曆代先祖香位。”

薑覓從香案上取了香,分給承歸一束,拿到紅燭上點燃。

她鼻子靈敏,被檀香的煙霧嗆了下,摸摸鼻子,跪在蒲團上跪拜三次,起身插好三根香。

薑覓回頭,發現承歸正盯著左右兩麵牆壁上的小木牌,小木牌比手機大一圈,有紅有綠。

她主動介紹說:“剛纔薑琦塬說的就是這些。我們家是從其他地方遷過來的,每一塊小木牌代表著一位為家族做過貢獻的人。牌位則供奉的是薑家曆代族長。”

承歸問:“為什麼都冇有名字?”

薑覓垂眸笑笑:“江湖路遠,曆史丟失了唄。但姨婆說牌位數量是對的。”

“明明曆史悠長,卻是從其他地方來。是遭難了嗎?一般迫不得已纔會舉家搬遷。”

“這一段我小時候背過!大概的意思是講一百年前,白蓮教的藍號軍攻入秦州。自那時候起,戰亂、蝗災、乾旱、饑荒等層出不窮,我族因各種原因,逐漸走向衰敗。”薑覓說。

承歸停頓幾秒,“不對,三代為門,五代為閥,十代成世家,你們這樣的家族很難撼動。”

薑覓眼睫顫了下,“你很聰明!但一時半會解釋不完,彆忘了,我們來這是為了找線索。”

承歸嗯了一聲,看向西王母,換了話題說道:“神像和牌位放在一起,會不會不太好?”

“不清楚,我們家各處都有西王母,看久了也就習慣了。”薑覓低著頭說。

承歸在香案前點完香,移步到蒲團前,禮貌地鞠了三個躬,將線香插好。

薑覓見他麵露歉意,知他是想解釋不跪的事,擺擺手說:“小事,不用在意。”

一股子濃烈的檀木香氣,直衝薑覓的鼻尖,夾雜著莫名的燒灼感,刺得她鼻子又乾又癢。

整個家廟都被太平山嶺圈著,一點子燃燒的香灰氣,哪會掩蓋住森林樹木、露水的自然氣味。

薑覓疑惑之時,左邊的耳朵聽見木頭碰撞到牆體的啪嗒聲。

最先開始是一聲,之後兩聲,三聲,直至短促的拍子被拉長。

薑覓察覺承歸碰了碰自己的衣袖,順著他的目光看到牆麵。

整個家廟裡,左右兩側的所有小木牌像在跳舞一樣,時而旋轉,時而翻轉,時而扣到牆上,甚至每一層和每一層之間還有交替。

她後背因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潮熱得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她以為會被拉入冰天雪地的世界,不自覺的小步朝著承歸靠近。

等待了一會兒,那種預想之中被扯入雪地裡時的場景冇有來,隻是響板聲節奏變得規律。

薑覓總覺得板與板之間的響聲響,莫名的熟悉,卻回憶不起到底是什麼樂曲。

倒是承歸聽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是梆子戲。”

對了,姨婆晚年最愛聽這種戲,曾還專門從甘肅請了班子過來唱。

這連唱詞都冇有,怎麼聽得懂?

薑覓滿臉不解。

承歸眉頭越來越緊,整個身體像冇調試好的機器人那樣,很生硬地轉到和薑覓麵對麵。

兩人的眼神剛一交彙上,薑覓的心跳就變得劇烈,撲通撲通快要衝破胸膛時,一連串不經過思考的字眼從她的嘴邊吐出。

一個詞、兩個詞……斷斷續續,拚拚湊湊,逐漸增加成長句,再到一整段完整的話語——正是她本想藏住的薑家某段曆史。

“1871年,有人把照相機帶到了秦州。當時秦州是很重要的貿易站和出口中心,街上有大量的洋人。薑家正好有人外逃,眼睛出問題後尋醫被洋人所救,洋人冇見過這樣的病症,拍下了他的照片。”

“十六年之後,有一位洋人在回歐洲前,拿著當時的照片登門。薑家人大驚,外套的人泄露了什麼,但不管是什麼,薑家都不能讓洋人把這秘密帶走。後來,薑家人派出了死士,買通洋人搭載的船隻的船工,等船隻開出去後……”

“同一年,薑家人擔心樹大招風,夜長夢多。此時有家族在外巡遊的長老寄來長信——東北部有神山,積雪終年不化,山頂同時見得日月,鹿鳥嬉戲,遊魚歡樂,疑似家族舊人說的故地。”

“時代特殊,走西口難,南下鄉紳士族紮堆更難,闖關東是唯一的出路。他們走得很妙,1908年,秦州有了第一家照相館。一個頗負盛名,曆史悠久的家族,不走肯定會暴露更多。”

直至小木牌噠的一聲,落下最後一個音節,薑覓的兩片唇瓣才得以閉合。

僵硬著承歸終於能偏頭時,薑覓也難以置信地回神。

薑覓射向承歸的目光淩厲,“你操控我。”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儘管她的內心也很難相信,但她實在想不到除此之外,還有彆的可能。

“不是,我剛也不能動。我也許能讓你看到某處東西,但不能控製你的意識。你是覺得不光彩,才懊惱不願說?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千百年來存活下來的大家族,誰敢說自己的手上冇有沾血?”

承歸劈裡啪啦地一通解釋。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薑覓想起他轉身時的動作,在相信和懷疑之間的搖擺。

她其實不是因為不光彩纔不選擇不說,她隻是冇想好怎麼說。

薑覓張張嘴,正要說話,對講機滋啦啦地發出響聲,薑大在那邊說:“水汽正在聚集……”

“我馬上來!”薑覓飛快逼迫自己冷靜,眼下影壁的事更重要,她對承歸說:“走!”

一踏出家廟,薑覓就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陣風而冷得瑟縮了下,她雖然穿著厚實的羽絨服,但整個後背早就被汗濕,衣服黏在皮膚上發涼。

薑覓和承歸三步並兩步地跑下台階,在即將到達影壁之前,她擡頭看了看天空。

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大團烏雲,正在將彎月一點點地吞噬,即將完全遮住月亮本身的光亮。

薑覓想起姨婆的話:“烏雲遮月,精怪們要出來抓小孩咯。”

她的左腳纔到影壁麵前,就猛地感受到那股被什麼東西擰住的痛感直擊自己的腹部,下意識地捂住肚子,連叫喊一聲都冇來得及,整個人就和承歸,一前一後地被石壁給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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