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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玉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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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了嗎?”小子兩眼冒光,蠢蠢欲動地說。

娫娘點了下頭,轉身對婉娘說:“你容易夢魘,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彆聽彆看。”

“冇事,你比我更容易夢魘,你動手吧,我陪著你,在一旁看著。”

婉娘淡淡地笑著,垂在身側的手臂卻在不著痕跡地小幅度亂顫。

與此同時,承歸也問薑覓:“你怕嗎?”

薑覓搖搖頭:“這是顧不上怕的時候。”

娫娘走到馬的身邊,閉上眼睛,用額頭貼在它脖子上幾秒。

“我們薑家極少殺生,今日實在是迫不得已,假若有來生,我結草相報。”

娫娘說完轉身退了十幾步,選了個方便衝刺的位置站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朝著馬的地方衝去。馬似感知到了什麼危險似的,在她臨近幾米的時候猛地掙紮,扯得針葉樹劇烈晃動,枝乾上壓著的白雪簌簌地往下落。

她不顧頭上頂著的白雪,往一棵樹蹬了一腳,跳到了馬背上,一把柴刀直直切下去,馬脖子斬斷一半,要掉不掉地耷拉著,溫熱的鮮血飛濺到地上,空氣中頓時瀰漫著血腥。

冰天雪地像是被人澆下了一片血紅。

娫娘滿身是血,連眼睫上都掛著鮮紅。

馬的身體晃動,掙紮著做最後的反抗,眼看著娫娘要被馬摔下去的時候,婉娘餘光裡掃到樹樁上有一把尖刀,她似一陣風似的抄起尖刀,奔向馬匹,大喊了一聲:“阿娫,讓開!”

娫娘身體朝後一彎,摺疊出一個奇異的角度,正是薑覓練過的“月影折瀾”。

這動作要求練習的人身體柔軟。人要像月光下的影子一樣靈動輕盈,折同清風拂過水麪,避開鋒芒,不起波瀾。

她這一套動作做得漂亮極了,絲毫冇有拖泥帶水,也不會像薑覓那樣過剛而折。與自幼勤學苦練的姨婆有得一比。

婉娘也是先上樹,再從上往下劈,下墜的速度、力度都非常快,馬身上的血管肌肉纖維被切斷的細微聲音一響,馬頭徹底落地,四肢晃動幾下,大半個身子癱倒,因另一端在樹上綁著,很像傳說中的五馬分屍,分外可怖。

“小子,拿盆來接!”婉娘下了馬,朝著愣住的小子喊,一嗓子喊完,人直直往下掉。

娫娘眼疾手快,下馬一把扶住婉孃的肩膀,婉孃的頭一垂,露出滿是紅腫青斑,還有撓出血痕的脖子,娫娘不敢相信地說,“又變重了,你怎麼冇跟我說……”

“說什麼?不都是冇辦法的事。”婉娘苦笑。

“走,跟我進去!現在是什麼症狀了?我一定能治好你。”娫娘把婉娘往房裡拖。

婉娘冇力氣反抗,大半個身體搭在娫娘身上,等回到房裡,止不住地重重喘息。

薑覓慌亂地跟在後麵。

她記起姨婆在世時,總說自己年輕時傷了根本,每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爺開恩。

“彆急,我湊近看看。”承歸安撫地看向薑覓,走到婉娘身邊。

幾秒鐘後,承歸神情嚴肅的抿抿唇,“很難好了。”

“不會的,隻是看起來嚇人,姨婆可是活到了新中國成立後,在我十歲那年去世的。”薑覓辯駁。

連續哢嗒幾聲,是娫娘在翻箱倒櫃地找藥,本就破舊的抽屜被她拍得搖搖欲墜,一個接著一個都是空,她越來越暴躁,一腳把腳邊的箱子踹得哐嘡響。

婉娘見了,輕輕喊道:“阿娫,你過來。”

娫娘不依,她見角落裡有個布袋子,撿起來聞了下,麵露驚喜:“還有防風!你趕緊吃下去,一定有用。”

“阿娫,你過來。”婉娘重複了一遍,娫娘不解,“有事待會兒再說,我先去給你把藥煎了。”

“阿娫,你認真地聽我說。”婉娘輕輕搖頭,指了那邊睡著了的女孩,“是很重要的事。”

“說什麼?她今天排尿了啊,隻要能尿出來就會好的。”娫娘不管不顧地說。

婉娘不得不裝作要起來,娫娘隻好來扶。

婉娘死死抓住娫孃的手腕,真真切切地說道:“峨娘在世時說過的,腹水最忌臉色變黃,她雖然尿出來了,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萬一活不成……之前山洞裡來了人,小子機靈,讓人留下了馬,咱後來又撿了一頭,現在一頭養著一頭殺了,你抱著她去山下找個醫生看。”

“那你呢?”娫娘問。

“這裡離不開人,我守在這裡等你買藥回來。”婉娘說著,悄聲附在娫孃的耳邊說,“我給你們準備的包袱裡有一封信,你下了山按照地圖去尋醫生。”

娫娘還是不放心,“我這一來一去,少說十天以上,你怎麼等得到?”

“我算過了,離瘋病發作,正好是十天,你快去快回,我就有救。”

婉娘將手蓋在娫孃的手背上,垂著眼睫微笑地說,“記住了,我會對外稱你病了,你要小心行事,族長病到這個程度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娫娘仍在猶豫,婉娘一字一句道:“阿娫,你忘了我們的使命嗎?峨娘盼了那麼多年纔有了新族長!我們這樣的家族,你我都是最不要緊的,但族長一旦冇了,那就隻剩大家一起死這一條出路。”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聽進去了今夜就走。”

“我先煎藥。”娫娘轉身一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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娫娘一走,婉娘扯著胸腔咳嗽,聲音沉悶沙啞,彷彿在撕扯,她用手帕壓在嘴邊,動作極力在忍耐。

薑覓紅著眼圈說:“使命這個詞,我在夢裡也聽見過。”

承歸說:“她們姐妹兩個人,像是受了那個叫峨孃的人的委托,峨娘是誰?”

薑覓想了下說:“冇聽說過姨婆有姐妹。峨娘?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族長,她叫作薑峨,傳聞她是旭日東昇時出生,東邊的方向,一片光明。”

“很有傳奇色彩的描述。”承歸說。

婉娘起身走到了窗戶邊,她扯下那堵住窗戶邊的棉絮,外麵似在鬥轉星移,頓時黑漆漆一片。

薑覓跑到外麵一看,烏雲遮住了月亮,呼嘯的山風裡夾雜著幾道雷鳴,一條條的閃電,劈向太平山嶺。

“這天怎麼說變就變,時間又不一樣了?”薑覓說完,發現自己附近的地方亮起了火光,感受到的溫度持續增高,竟是一條火舌在從房子的這邊燒到那邊,沿著鬆針樹蔓延開來。

整個山頭頓時亮如白晝,枯枝斷裂聲不斷,還有一道刻意壓低的啜泣聲。

薑覓和承歸對視了一眼,循著聲音找去,發現一間房子裡頭有人在說話。

“峨娘,您會怪我嗎?”

娫孃的聲音?她怎麼會在這裡,不應該煎藥或者下山求醫了嗎?

“有人在裡麵,我們要進去才行。”薑覓著急地說。

承歸拉住薑覓,指指腳邊的白色粉末,彎腰撿起一小撮灰白色粉末聞了聞,“是生石灰。生石灰隔絕火勢,這是提前準備好的。”

薑覓定睛一看,火勢果然朝房子裡去,熊熊烈火隔絕掉他們進去的可能。

火光之中,娫娘坐在中央,而她周圍是橫七豎八,閉上眼睛睡著了,被麻繩捆住的族人。她看到火苗躥動的範圍後,微微揚了揚嘴角,自言自語道:“有雷無雨,老天有眼,助我薑家。”

雷鳴墜地,一個人被藥得不夠死的人,火活生生燒得疼醒,尚不清楚怎麼回事,隻來得及叫喊半句,就朝著另一個人倒去。還好其他被藥得死死的人冇有反應,隻是一個接著一個被燒得麵目全非。

此時,尚未被燒到的娫娘,緊緊地閉上雙眼,端端正正,雙手合十地跪在中央。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薑越婉有罪,我不能眼睜睜地什麼都不做,看著族人一個個死去,我知我犯下的罪行滔天,禍不及他人,隻求我一人墜入無邊地獄。”

薑越婉三個字一出,薑覓瞳孔驟然放大,輕聲呢喃:“姨婆明明……”

“她早就安排好了……”

有人四肢被燒得扭曲,卻又因火不夠猛烈,整個五官猙獰,擠成了一團。

承歸忙往薑覓麵前一擋:“彆看,節哀。”

沉浸在思緒之中的薑覓,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許久,她咬著下唇說,“我明白的。”

“嗯?”

“你曾說疫病怕火,最忌雷火。她是迫於無奈下的舉動,殺馬時我看到了,感染的人幾乎是全部,這麼拖下去隻會越來越差。”

“不行,我得做點什麼,現在不夠。”薑覓記起包裡有一個瓦斯罐,她翻出來,不管不顧地往裡一扔,正好落在婉孃的腳邊。

火苗猛地閃動,燒到她裙襬,正沿著她常穿的青色襖子往上,但她就跟完全感受不到被火燒時的疼痛一樣,她的身影被火光吞冇。

薑覓鼻酸地說:“我小的時候,姨婆總說,保全我就是保全全族。”

“好奇怪的話,你冇細問嗎?”

“太小了,不對,我問過一次,她說等我長大了就會懂。”

薑覓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耳邊是殘垣斷壁被燒得掉下來的聲音,還有承歸的說話聲,心被擰在一起的感覺再度襲來,和進影壁時被用力拽著一樣。

在最後的意識消失之前,她不捨地將火光看了一次又一次。

火圈裡頭是雜亂變形,一具具燒焦了的屍體,中央跪著的那一具,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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