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玉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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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算承歸真的和栒山璧有牽連,也冇人能保證這女的說的話就是真的……
眼前這人和承歸,肯定有過不小的嫌隙,所以她說話纔會如此夾槍帶棒。
“夫人你誤會了,他是我前幾天在山下撿到的,他這裡……”
薑覓嫌棄地指指自己腦袋,“他一天到晚,自顧自地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話音一落,薑格初頓時變臉,正想上前一步近距離試探承歸,卻被婢女搖著頭,拉住她的衣袖,死活不肯。她隻好作罷。
承歸默默裝傻,薑覓不著痕跡地擋住承歸。
“夫人既然與他頗有淵源,能否告知我他的過往,我好幫他找到來處。”
薑格初的目光停留在兩人明顯有彆的衣著上,冷靜下來提議,“那你不如直接把人交給我,我來料理這後麵的一切。”
“不行不行!實話告訴您,我喜歡他,想要找到他父母好湊成大喜事!”薑覓不要臉地繼續扯謊。
雖不清楚具體的年代,但至少是封建社會,這種粗俗蠻橫的言語,定能減少對方的防備心。
哪想承歸卻是先有反應的,他微微偏頭,將視線移開,耳垂泛起不正常的紅潤。
薑格初冷眼蹙眉:“我隻知道他叫承歸,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薑覓不依,提了點嗓子問薑格初:“夫人可是欺負我年輕不懂?你們這怎麼聽都是關係匪淺的交情!夫人可曾想過,王侯世家一衣帶水,流民草寇共駐山頭,若我有新的發現,也許可以幫到你呢?”
這一番話說下來,引得薑格初仔細多打量了薑覓幾眼。薑覓絲毫不服輸,光明磊落與薑格初對視。
“我憑什麼信你?”薑格初問。
薑覓眼珠子一轉,略帶蠱惑地說:“因為你求的東西比我艱難,多一條訊息就多一條活路。”
薑格初手臂一擡,露出手腕出掌,手心對準薑覓,掌風飛速,打得薑覓身後的樹葉都掉了幾片,還好薑覓本能的往後一折,又再側身兩步,藉著承歸過來拉她時的手臂,跳到承歸的另一邊。
承歸問:“你冇事吧?”
薑覓搖頭,“不要緊。”
“冇規矩的山野小兒,敢在我麵前放肆。”薑格初冷哼,又指著承歸,“還有你,到底在裝什麼?”
“夫人以為自己是誰?動不動就要打人,未免太傲慢了些,真擔心令愛就該把姿態放低,那纔是正確的合作之道。”
薑覓收斂了情緒,將承歸推得站得遠了點,皮笑肉不笑地說,擺出隨時動手迎戰的姿勢。
“你知道什麼?”薑格初壓低聲音。
薑覓心知她誤會,笑道:“您不用在意其他,我隻知我若有進展,對你是百利而無一害。”
薑格初穩穩心神說:“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婢女在後邊提點說:“夫人,天色不早,華藏庵還有東西要收拾……”
薑格初打斷婢女的話,對薑覓說:“我和他確實接觸不深,但他不是一般人。”
話音剛落,薑格初古怪地笑了下,看著承歸,說:“簡單說來,他無懼水火刀傷,不但不會死,甚至不會變老,至於來處?我婢女聽聞秦州城內有高人現身,說不定是他一窩的舊識。”
……
林間的風穿過筆直樹乾,突地猛烈震盪,周身的樹木嘩嘩落葉。
薑覓明明連風來時的路徑都感覺得分毫不差,隻眨眼間的工夫,薑格初和婢女便憑空消失。
這裡的時間也是不對的!薑覓眼皮一跳,再看承歸,他似被什麼擊倒一般,雙膝跪在泥地上,雙手死死地按住太陽xue的位置,關節泛白。
“你還好嗎?”薑覓蹲下陪在承歸的旁邊,他痛得額頭上掛滿了汗珠。
“沒關係,有一點痛,我緩緩。”他格外虛弱地說。
薑覓猶疑幾秒,伸出手將他的手掰開,雙指併攏,輕輕將指腹壓在他的太陽xue上,輕聲說道:“姨婆曾患有頭風,我學過一點簡單的按摩。”
“謝謝。”承歸扯著嘴角點點頭。
山間寂靜,隻聽承歸的呼吸聲,等他舒緩些許,呼吸變得平穩,薑覓收回手,“好點了嗎?”
承歸撐著蒼白的一張臉,歉意地笑了下:“是不是嚇到你了?”
“還好。相比這些,我更怕是……”薑覓說著低下頭,猶豫不定一瞬,繼續說,“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駭人聽聞,你做好心理準備。”
“你說。”
“那時你在海棠花樹下漏聽的對話很重要。我聽到的是薑格初不止一次地見過你,還對你做過非人道的事,但很多年後,你重新出現在她麵前,容顏不改。”
薑覓說完解釋:“按理說,即使是親耳所聽,我也不該相信這種莫須有的話,畢竟我們連現在的處境是否真實,都弄不清楚。但你的望氣,我們認識後經曆的種種……”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是胡服的中年男人牽著一匹棕馬路過,他見這樣陌生偏僻的地方有人,明顯意外了下,反應過來朝著兩人吆喝道:“外邦來的駿馬咯。”
“等等。”承歸端詳棕馬刹那,轉頭笑著對薑覓說,“它身上冇有外傷。”
薑覓錯愕,心中一緊,眼前這個人啊,溫潤而澤,翩翩有禮。
“在你不知道為什麼去海棠花樹下前,我見到過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他很陌生地看著我。”薑覓深吸一口氣,低著頭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判斷不好,你告訴我你的看法?”
承歸看著她,彎著唇角:“我冇有太多記憶,無法肯定說那個人不是我,也解釋不清楚現在我們為什麼在這裡。你之前說這裡是唐朝?距今一千多年……”
“轉世投胎?”薑覓說完,狐疑道,“真有人可以繞過奈何橋,避開孟婆湯?可是他認不出我。”
承歸搖搖頭,目光變得認真:“假設這是過去,在那個瞬間他也真的是我,很有可能隻是還冇來得及認識你。他既然和我那麼相似,你應該放心,不管是他還是我,都不會主動傷人。”
薑覓驚訝地擡頭,承歸那張好看的臉上寫滿真摯,眼神中透露出堅定。
那天的承歸主動退後時,也是這麼說的——“我不傷人。”
薑覓釋然不少。
一股裹挾著濕潤的森林清香襲來,在薑覓擡眼的瞬間,頭頂的葉片劈裡啪啦地抖動,豆大的雨說來就來,砸得兩人一愣。
薑覓先反應過來,對承歸說:“剛纔也是這樣,變化來得冇有任何征兆。”
頃刻,雨聲換作潺潺水聲,山林裡的濃霧肆起,白霧茫茫,青山被染成半透明的青灰色,磚石壘砌的山道上水窪滴滴答答。
薑覓和承歸頭髮被打濕,滿身狼狽。
她氣得一掌拍在手邊的地上,抱怨道:“變化快得讓人一點準備都冇有!”
“彆急,我們當時在太平山嶺,也是花了一段時間才弄清楚變化的。”同樣被淋成落湯雞的承歸在一旁說道。
薑覓側頭,見承歸的衣服濕答答貼在他的身上,漂亮的五官上垂著水滴,撲哧一下笑道:“你這樣子,有點落魄美人的意思。”
承歸被她說得臉紅,轉頭假裝看風景。不過一瞬,薑覓就聽到他十分意外的語氣。
“那裡有幾間被樹擋住半邊,但能看到簷角翹起的房子。”
薑覓一驚,順著承歸的視線往斜上方看,不止簷角飛揚,還有高台立柱。
“我們走。”薑覓說著,三步並兩步跑到旁邊青石板路上,往上爬,不管山路彎彎繞繞,抄著直覺能走的地方,就徑直穿過,就在即將接近,能見到玄武駝著的一塊石碑前,聞見了薑格初和婢女身上,還有香燭的氣味。
薑覓記起之前的對話,十分肯定地對承歸說:“這裡是華藏庵。”
承歸冇有立即回覆,反而望向南邊的山腳下,雲霧靄靄,依稀可見方方正正的秦州城。一條中軸線分出富庶與平民的東西二市,離他們兩人最近的是安化門。
他定定地看著,末了對薑覓:“我們所在的山是慧音山,這裡還有南郭寺。”
“你……又換人格了?”薑覓後怕地問。
承歸失笑:“不是,在天水車站拿的宣傳手冊上寫的。”
薑覓嘀咕:“薑格初指明要來這裡守喪,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原因?”
“高門女眷修行,往往因養尊處優,會選擇近點的庵堂,她反其道而行,捨近求遠。很難不讓人懷疑……”承歸說。
“來都來了,我們去看看。”薑覓冇想得那麼深奧,擡腿就準備走。
吱吱呀呀的開門聲打斷了薑覓的動作,裹挾著蠟油香灰的空氣撲鼻,薑覓聽見薑格初在說話。
“黃昏已近,我趁著暮鼓敲響前再去一趟南郭寺。”
婢女猶豫著開口:“可是老方丈說藏經樓年久失修,暫不接待任何來人。”
薑格初袖子一甩,望著遠處說:“不提經文古籍,隻說建這一幢藏經樓的金銀,我本家就送了幾萬車,他哪裡來的顏麵,不讓我進?我是不想打了他的老臉,纔打算悄悄摸摸地去了先。”
婢女擔憂地說:“夫人為何如此執著?我怕您……”
薑格初沉默一瞬,苦澀說道:“人活一世,來去都是孑然一人,我是無所謂,但潯兒還尚小,又是那樣的身子骨,怎堪結婚嫁娶?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她入火坑,為了她我什麼都不怕……”
“藏經樓?老園丁說的唐朝長卷……”承歸呢喃地重複,深黑的眸子裡似又出現熊熊火光,濕漉漉的外衣下的麵板髮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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