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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玉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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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覓身輕,轉進種滿西府海棠的院子,尾隨其後的承歸緊跟著前麵飄起的一抹紫色衣襬。

“我盯著裡麵,你站我背後望風。”薑覓交代承歸,自己幾步跨到廊下,捅破窗戶紙看裡麵。

中堂之內,一位頭髮花白,不茍言笑的老太正坐高堂,旁邊的婢女給她輕搖團扇。

薑格初跪在屋子中央,雙手高舉著一塊雙魚玉佩,向著老太,細細說道。

“晨起之時,不見丈夫亮燈,遂去檢視,丈夫坐於案前,見我後抱頭痛哭,訴種種不公,道自己心灰意冷,我悉心寬慰,以為他聽勸,不想半個時辰後,他自鴆於書房。”

婦人停頓一瞬,繼續說:“我難忍悲痛,煩請長老憐我一片癡心,同意我在丈夫入土後,去華藏庵為他守喪,為薑家祈福。”

老太遲遲不語,許久,才緩緩說道:“格初,我是教過你聰明人要懂得兼顧利弊,權衡輕重,但我不記得我允許你對著我說謊。”

這聲稱呼一出,薑覓幾乎可以確定老太就是夢中那個黑金華服的老婦人。

薑格初入了自己的夢?薑覓走神地想。

婦人輕咬唇瓣,老太又道:“南宮一心撲在仕途之上,說到底卻是個懦弱自私的人,一個這樣的人,縱使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借酒消愁,也絕不會自鴆。他縱然對你有千般的不是,也是你同床共枕幾十年的枕邊人,你,不該直接下狠手殺了他。”

婦人身形一軟,雙魚玉佩墜地,噠的一聲碎裂,婦人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薑覓趁著這會背過來對承歸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居然親手弑夫……”

“可能她有理由。”承歸鄭重其事地說。

薑覓昂首,不讚同地將下巴移開:“任何理由都不夠成為殺人的理由。”

老太不耐煩地打斷她的哭訴:“去年寒秋,你為見薑潯,跟我說發菩提心種種,當時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一顆心全掛在了薑潯身上,再也看不見其他。”

婦人癱坐在地上,反駁道:“長老既然心明如鏡,那也該知潯兒體弱,根本擔不起族長的重任!”

老太怒極,扯過婢女手中團扇往婦人砸去:“放肆!千年規矩,哪容你輕易置喙!”

婦人麵露痛楚道:“誰能比我更懂薑家的種種?十四歲同意定給鰥夫做續絃!皇權鬥爭,我日日心驚膽戰,還讓你們抱走我唯一的潯兒!忙來忙去一場空,現下我隻剩下潯兒,我絕不能看著她薄命早夭。我必須離了這四方天去求請高人,為我潯兒治病。”

薑覓恍然大悟:“薑格初和薑潯是母女!她是為了女兒殺人……”

“薑潯本就不適合當族長。”薑覓未說完的話,被承歸語氣凝重地打斷。

薑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鄭重一驚,回頭去看承歸,他還是保持著站在廊下把風的站姿,身形頎長,挺拔如鬆。唯獨眼神有了些許變化,似在思考什麼。

老太歎息:“你以為我冇請嗎?這些年林林總總的帖子數以百計地發出去,皇宮禦醫、絕世名醫,山野華佗……隻要薑家探子聽到風聲,哪個冇能請來一看”

“可是冇用,這是薑潯的命數,她真冇了,也是我們薑家的氣數,你要是聽我一句勸,就該知道世界上冇有那麼多的高人!”

“有的,您也見過!你還記得昔年被我們一刀一刀剮去皮肉,丟進起魚潭裡餵魚的那個白衣少年嗎?他叫承歸,他去年來找過我。”婦人說。

承歸,白衣少年,南郭寺樹下……

薑覓心跳加快,陡然去看承歸,他如同換了一個人般,正陌生疏離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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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習習,院子裡的海棠花,隨風輕擺。

薑覓表麵上眯著眼睛望向遠處,實際不留痕跡往承歸反方向移動數步,預留出閃躲的距離後,轉動手腕,隨時準備按下承歸。

承歸看見她的舉動,微微訝然,主動退後一步說:“我不傷人,你不用怕我。”

薑覓沉默地看著他許久,舒出一口氣,非常確信地開口:“你不是他。”

眼前的男人,和承歸一樣,有一張同樣被老天精心雕琢過的三庭五眼的俊臉,可渾身透出的氣息十分冰冷,完全冇有薑覓從承歸身上感受過的溫暖與親和。

這個人,應該就是他們口中所說和自己夢到的那個白衣少年。

“他?”少年不解地揚眉。

薑覓莫名有一絲心痛,她垂頭笑笑,用很輕的聲音說:“嗯,承歸。”

“我就是承歸。”

“是嗎?那我對你而言,是薑覓,還是身份特殊的薑家族長?”

白衣少年的眼裡先是閃過一絲震驚,而後湧現出迷茫,正要說話時,薑覓耳根突動,聽見老太扯著胸腔發出的悶重咳嗽。

薑覓快步湊到窗邊,將食指放到嘴邊:“噓……等等先!”

菱格窗內,老太呼吸急促,慘白著一張臉,彷彿隨時會被痰卡得駕西而去。

“不可能!我的人做事乾淨利落,上報說死了就肯定是死了!”老太緩過來喝道。

薑格初冷哼:“長老該不會以為隻有我們一族特殊吧?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老太沉吟一瞬,讓婢女攙扶著走到薑格初身邊,捏著薑格初的下巴擡起,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靜謐的房間裡,老太的呼吸聲格外的厚重明顯,手上的力度不減。可薑格初始終從容不迫,即便因梗著脖子高擡不適得麵泛血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也黑得亮。

老太最後頹然地鬆開手,“你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人?彆是有我們不知道的同胞兄弟……”

薑格初在老太注視之下,緩緩舉起右手,雙指併攏,一字一句說:“我敢以我自己和潯兒的性命發誓,就是同一個人。他隔了數年後出現在南郭寺,清清楚楚說出了當年的事。”

“我曾聽說晉朝有一婢女誤葬墓中,十數年後,不老不死,容顏依舊。他是否如此?”

“不止,您難道忘了第一刀是劃在他臉上的?頜針魚何等凶殘!可他少年如故,容顏不毀。”

冇有記憶的承歸,和白衣少年是同一個人,他是不死之身?薑覓雖心中一緊,飛快地甩甩頭。

老太身形一晃,若不是及時抓住婢女的手腕,差點冇能站穩,她長長籲出一口氣。

“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子,竟有這等奇事。把他帶來見我!”

“我不能,他這樣的人,哪會輕易聽從。”

薑格初說完再度拜倒,將碎了一角的雙魚玉佩推到長老麵前。

“薑家曆史悠遠,族人特殊,頻繁約見外人,恐惹來禍端。當下唯有我交還門牌,離了薑家,纔有機會尋到高人,為潯兒續命!”

不同的時代裡有兩個完全不同的承歸?不,目前薑覓在一個時刻隻見到了一個承歸。

是承歸身上不同人格在切換?也不對,冇有人可以不老不死。

承歸來南郭寺前說可能與他有關,到了天水後的種種古怪怎麼解釋?肉眼所見,親耳所聽就是真實嗎?還是問題出在這個空間裡,雖說他初登薑家的門時,說自己是山神,可怎麼可能……

薑覓越想越喘不過氣來,脖頸彷彿被一雙手死死勒住。

她要極力穩住心神,做好應對“陌生人”的準備,纔敢再次回望承歸。

哪想再回頭時,廊下冇了承歸的身影。遠一些的小院、海棠花間也是空空如也。

叮鈴——

粉色的花苞墜地,老樹抽出新芽,褐色的樹根拔地而起。

哢噠,青磚開裂,灰瓦塌陷,天地融合成一體。

薑覓看見承歸從沉底的海棠樹下跑過來,抓住她的手說:“危險!快走!”

叮鈴——

晨霧瀰漫,苔蘚濕潤,森林清香馥鬱,鳥群在樹頂嘰嘰喳喳地跳躍。

再近一點,是承歸均勻的呼吸聲。

薑覓的手腕傳來溫熱的觸感,稍稍一動,握住她手的掌心也跟著一緊,隱隱約約有些疼。

她冇有立即叫醒承歸,反而望著對麵的楓楊樹,這一株楓楊枝繁葉茂、蒼勁筆直。更早一些的時候,承歸曾在觀山墅,把一棵瘦弱的楓楊弄得粉碎。

如今,他恢複了些能力,卻也變得更為複雜棘手……

薑覓垂眸:“承歸,醒醒!”

“嗯?”承歸睜開眼睛,順著薑覓的視線看見她的手腕上的一抹紅,連忙解釋:“房屋搖晃,我怕砸下來傷了你。”

是和她一起來的承歸。薑覓莫名鬆了口氣,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追問:“你為什麼會站在海棠花樹下?”

“我,不知道……”承歸也滿臉不解。

薑覓仔細回憶當時的情形,恍然明白,從承歸語氣突然變得凝重時,他就已經不再是他。

承歸見薑覓一副茅塞頓開的神情,問:“我怎麼了嗎?”

“你知道第二人格嗎?”

“一個身體裡麵住了兩個人?”

“差不多,我看見了另一個你。”薑覓說著,聽見野草叢接連被踩斷的聲音,嗅到薑格初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氣味,還有一個氣味相似,腳步陌生的人在靠近。

薑覓快速對承歸說道:“待會兒再說。那位婦人和一個我們冇見過的人在附近,我們去見一見,你不要開口,讓我引她說話,套一點資訊先。”

“好。”

“你先走,我在後麵跟著。”薑覓說。

山風簌簌,帶來一個略微年輕的說話聲。

“夫人為何拒絕長老?”

“即使讓見了也不能怎樣。她手段強硬,彆折了人進去,讓我的潯兒更加無望。”

“我聽人說秦州來了個高人,傳他可解世間一切艱難。不過他性情古怪,不收財寶,隻認有緣人。”

“有錢能使鬼推磨!本家贈我出嫁的錢銀還有點,我就不信重金也求不到。”薑格初恨恨道。

薑覓看承歸停了腳步,以為他是因為聽到自己的名字而愣神,輕聲安撫道:“走吧,她們在右前方五米的位置,年輕點的那個大概是她婢女。至於其他,我之後和你解釋。”

承歸聽後照做,猛地從半人多高的草叢中徑直穿過,走到薑格初的麵前,驚得婢女瞪大眼睛、捂著嘴巴尖叫道:“夫人小心!”

薑格初不悅地揮揮衣袖:“一彆數月,承公子作風不減,衣著怪異,行蹤不定,驚人登場。”

薑覓趁著這時,突然從承歸身後鑽出,笑眯眯問道:“你認識他?那太好了!我正想找到他的來處。”

薑格初狐疑地看著薑覓和承歸半晌,悠悠說道:“我知世風每況愈下,人心難免不古。竟不想一襲白衣的承公子也成了小人。”

“你冇有辦法保我潯兒,也不必裝作與我不認識。”薑格初停頓一瞬,諷刺地說,“還是說,你是來知會我,要不管不顧潯兒的性命,執意取走栒山璧?”

栒山璧,他和栒山璧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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