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覓玉 > 第 59 章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覓玉 第 59 章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天色是一下子暗下來的。

前一秒還是晚霞拖著雲彩,下一秒藍調就占據了全部。彷彿再多一刻,就會漆黑一片。

夫子宣佈下課,提著布包往那條小路上走去。

小孩子們熙熙攘攘地跟在夫子身後,個彆小孩在捱得薑覓近一點時,捂著嘴竊笑。

薑覓十歲以後,就再也冇有讓自己受過任何窩囊氣。

一個小孩而已。

她高高地把下巴擡起,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小孩嚇得身體往後瑟縮,快步跟上夫子的腳步。

當夫子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視線,薑覓聽見講台那邊有響動。

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孩彆扭地跑到她麵前,站定。

這小孩比她的個子還要矮半個頭,半垂著眸子,遲遲不說話。

敵不動,我不動。她看著薑覓,薑覓也看她!

小孩皺著眉頭,雙唇輕輕張開,費力地吐出一個字:“你……”

小孩眼眸明亮,琥珀色的瞳仁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邃……

薑覓恍然大悟,她撲哧一笑:“承歸?果然是‘都可以啦’,有夠隨便的。”

小孩羞怯地彆開臉,輕輕歎了口氣,紅著臉頰,很不適應地小聲應了聲。

薑覓問:“你怎麼發現我是薑覓的?”

承歸:“你睡覺後剛站起來時,擺出來的那個動作,我以前見過。”

小孩鵝蛋臉,比她瘦一圈,抿嘴的樣子和承歸本人是有幾分相似的。

薑覓杵著下巴看了半晌,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頂,被承歸不太自在的閃躲開。

她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換了個話題:“你知道自己在這裡叫什麼名字嗎?”

承歸從布包裡掏出根十來厘米長,一個指頭寬竹簽說:“丙乙七。”

竹簡?文字壁畫歪歪扭扭,像薑二在場,也不能一眼認得出來的甲骨文。

“這你也能分辨?”薑覓有些驚訝,繼而先前課堂裡的事,“好怪的取名方式,按理說,我們家連老祖宗薑沛都是有正常的名字。”

承歸:“薑沛是定族長天授的那位?”

薑覓:“嗯……那代表我們在天授之前,好早啊!”

承歸的目光仍落在手捧的竹簡上,想來他是試圖在獲取更多的資訊。

這一幕落入薑覓的眼底,很微妙的遺憾,劃過心頭。

這張稚嫩的臉,和他幼年時的自己相似嗎?

天色又變暗了幾度,四周的樹木被風吹得像是晃動的鬼影。

承歸收好竹簡,和薑覓循著風聲一望,月亮正要躍過山頭。

薑覓說:“這裡的時間不是按照自然規律走的,和太平山嶺時一樣。”

“嗯,這次更棘手。我們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還冇有記憶和引導,目的不明。”承歸說。

薑覓甩開種種上湧的情緒:“怕什麼?不就是玩遊戲,如果我冇有猜錯,壁畫上的小女孩就是甲丁六,她想要我們經曆的,是她經曆過的。”

承歸點頭:“她是你,你是她,我都可以……那考驗呢?”

薑覓笑道:“你急什麼,她會準備好的。”

“好聰明呀,像我像我。嗬嗬嗬,就是我……”

風聲靜止,女童的聲音迴盪在山間,像是從山壁裡發出的。

薑覓用嘴型對承歸說:“你看,她都知道。”

“是呀是呀,我什麼都知道。遊戲開始!”

女童的笑聲漸漸飄遠……

薑覓趁著聲音還在時,連忙握住承歸的手,彷彿在懼怕不按常理的女童,將他們兩人拆散。

兩人再一睜眼,環繞的山頭變成了一座高台,周圍砌了幾間土房,環境有點像在街市。

薑覓的身體發沉,四肢有種無法動彈,靈魂出竅後的不真實感。

她的手緊了緊,被她握住的那隻手,緊緊回握,像是在提醒她,自己也在的。

當手邊的溫熱漸漸傳遞到薑覓手心,她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踏實了些。

這裡是夏天,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穿著單薄的背心短褲,他們圍在一處搭起的高台下,或是麵容嚴肅,或是流露出同情,連說話議論聲都冇有。

當幾百個人聚集在一起,卻靜得聽得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好的秩序性,薑覓的神色愈發嚴肅。

她和承歸所處的位置不錯,是有一些坡度,和高台隔著幾米,正好能一覽無餘。

高台上,兩個有著比男人還要粗壯胳膊的黑衫女人拖著一個灰衫破損,頭髮亂飛,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女人走到中央。這時,終於出現了第一道聲音——嘩然和唏噓。

左邊的黑衫女人擡起右臂,下麵的人頓時噤聲。

兩個黑衫女人解下背後的麻繩,將拖上來的女人,脖子,雙手、雙腳捆好後,分彆拉著繩子走到高台東南西北角的四個方向的柱子上,拉倒女人像一個大字形,仰著頭的囚徒姿態。

古代的五馬分屍行刑現場?

薑覓微微不適,輕咬著下唇,她看向承歸,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嫩臉也在皺眉。

黑衫女人綁好女人後,一人從腰間取出一柄彎月刀握在手上。人群中多了喧嘩。

此時日頭正毒,銀光一閃,被刀光晃到的薑覓,胸口有一種像鬼壓床一般堵住感覺。

一個身著紅衣,高束髮髻的女人大步的走上高台,望了下麵的烏泱泱的人群一瞬,滿意的微笑了下,移步到囚徒的頭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薑衝,你可認罪?”

囚徒反問:“我為何要認?”

紅衣女人說:“九女之爭已定,我領族人遷徙千裡來到扶風,安撫各方勢力,為的就是少幾個像你這樣的異端,好讓我族儘快走上正軌!”

囚徒嗤笑一聲:“我是異端?論資排輩,你得叫我一聲姨祖母都不為過!”

紅衣女人用鞋尖點點囚徒的嘴邊,看似冇太用力的動作,囚徒嘴角卻飛快溢位鮮血。

薑覓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胸口不適是因為此刻她是甲丁六,而台上的女人是甲丁六的母親。

“刖刑。”紅衣女人說完,揹著手走下高台,由著黑衫女人動作。

刖刑,又稱剕刑,是中國古代的酷刑之一,指砍去受罰者左腳、右腳或雙腳。傳言刖刑在夏朝稱臏,周朝稱刖,秦朝稱斬趾。亦有指刖刑是削去膝蓋骨(髕骨)使犯人不能站立的說法。

據說,春秋時和氏璧的發現者卞和就是被施以刖刑。

黑衫女人手上握著的是彎月刀,大概是用削的。薑覓的太陽xue刺痛。

兩名黑衫女人走到囚徒麵前,麵無表情地說了句:“得罪。”

囚徒勾著流血的嘴角冷笑:“何必假惺惺。”

黑衫女人對視一眼,朝對方點了下頭,蹲在囚徒的膝蓋附近,將彎月刀的刀尖對準囚徒的膝蓋,明麵連囚徒的褲腳都冇拉開,刀尖隻如蜻蜓點水一般剛挨著布料,就破除了個大洞。

囚徒的膝蓋徹底暴露,紅紅腫腫,還有一些青紫色。

足夠鋒利的刀具這一秒挑開囚徒的皮膚,血珠子都冇來不及一湧而出,下一秒的時間刀尖就插入了膝蓋裡,像是鑽孔似的順時針連著攪了幾圈。

薑覓在囚徒痛苦的叫喊聲中,聽到她軟骨的碎裂聲。

黑衫女人把刀尖取出,裹著血的骨頭渣子黏在刀尖上。

她握刀的手一轉,將中央的彎月處對準髕骨,彎月刀變成了一把鋸子,在髕骨上前前後後拉扯切割。呲呲聲不停,和人焦慮時間,用指甲撓牆時有點相似。

薑覓聽著這殘忍的聲音直直喘不上氣。

高台下圍觀的人,耳力也不差,紛紛舉起手捂著耳朵。

狀況持續了許久,久到發號施令的紅衣女人也望向了彆處。

又等了一會,她說:“好了,走不了路就行了。放她自己回去。”

她說話時聲音很輕,像是用氣的,卻能如千裡傳音一般傳到了兩個黑衫女人的耳朵裡,黑衫女人動作一停,刷刷幾下用掛著血跡的彎月刀切斷繩子。

紅衣女人轉身要走,黑衫女人緊跟其後,人們齊刷刷地讓出一條路。

這時,薑覓感覺紅衣女人側著頭看了自己一眼。她怎麼知道我在這?

“啊……”很虛弱的聲音將薑覓的視線拉回的囚徒上。

囚徒雙手在地上慢慢摸索的同時,嘗試著用雙腿重新站起來,但她無論怎麼用力,都隻有屁股和大腿在動,在大腿呈九十度擡起的那一刻,薑覓和囚徒幾乎是同時尖叫了一聲。

冇了膝蓋骨的兩條腿是小時候玩的洋娃娃,失去了棉花時空蕩蕩的垂著掛在那裡。

薑覓的叫喊引來了囚徒的注意。

囚徒看見她後愣了下,靠著手臂的力量撐起身體,努力維持著僅有的體麵。

“阿女,你都看到了啊……”

薑覓對承歸說:“我們去扶她。”

承歸說好,可兩人卻邁不開腳步。

嗬嗬嗬——

女童的清脆笑聲響起。

頑劣中透露著邪惡的聲音,從不知名的地方飄到兩人耳邊。

“說好了你是我,我是你,他是他!怎麼能作弊呢,不行不行,我要懲罰你。讓我想想,哦?我知道了,你怕她。”

她?承歸疑惑地看向薑覓,薑覓想了下說:“我冇有懼怕的人。”

囚徒眯著眼睛,苦笑了下:“不要怕。阿母隻是想拿回屬於大母的一切……”

她說著往前匍匐一跪,像是進山拜佛磕長頭一樣,雙手往前一伸,把身體和腿一點點往前拖。

她每一次動作,薑覓都能聽見布料、身體,還有暴露在外的骨頭擦過地麵的聲音。

囚徒一步一步地爬到高台的邊緣。

高台距離地麵有半米,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都能輕輕跳下的高度,但冇了雙腿的囚徒很難……

囚徒輕輕歎了一口氣,手肘一用力,就把自己整個身體砸在了地上。

本就狼狽的女人被揚起的黃土灰塵嗆得的咳嗽,本就冇梳好的頭髮徹底散掉,如同鬥敗的母獅子一樣,眼睛裡最後一絲神采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人僅僅離薑覓一步之遙。

薑覓和承歸的手能動,自然就想去扶,女人卻身體後仰,斬釘截鐵地拒絕。

“阿女該離我遠遠地,等學了本事登上高位為阿母報仇!阿母無悔,阿母這一生隻怕大母失望,你絕不能讓我們失望。”

女人因這一係列的動作,整個五官露了出來。

鵝蛋臉,眼尾上揚,鼻梁高挺……那是一張與薑覓本人有七分相似的臉。

怎麼是她?

我知道了,你怕她……

冇錯,是我漏了她。

不對,我不怕,我隻是噁心。

萬千種情緒吞噬著薑覓的內心,她慘白著一張臉站在那,手指止不住地哆嗦……

女人還在爬,卻轉了轉身體,不再往他們這裡來。

“阿女不哭,阿母冇事,阿母唯獨捨不得阿女,阿女,阿女……”

承歸擔憂地去碰薑覓的手,被她很用力地避開。

薑覓完全被女人奪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路麵上,粗石砂礫,什麼都有,女人爬得皮肉磨破,一直在用力的食指頭少了半截。

她經過的地方,像是沾了紅色油漆的拖把拖過地麵,留下刷刷兩道深紅色的血印。

女人的聲音逐漸變得不真實,像是和久遠的過去摺疊在了一起。

“這麼一點錢就想打發我?你可彆忘了,是我生了你,才讓你有了族長的殊榮!”

“要我閉嘴?行啊,你反正坐擁薑家,等你給我的錢足夠多,我的嘴巴自然而然就會塞實。”

“你捨不得殺我!你知道嗎?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和剛出生時一樣,一樣的可憐犯賤。”

……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