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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南的雨季(ppl) 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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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毒

紹明脖子上的傷口流成暗紅的帷幕,陳荷踏出一步,帷幕驟然貼到她麵前,她小心地掀開,裡麵是黑暗,這不是空虛,而是不透光的實體,陳荷伸出手一點點摸,高低起伏,坑窪不平,她突然看見了,那是一堵肉,腐爛著流下黑紅的血。

蘭金花巨大的頭顱睜著眼睛,陳荷站在她眼球前,蘭金花死去的頭閉上眼,陳荷被她的眼眶夾碎成血霧。

“陳荷。”

“陳荷。”

“你沒睡醒?我要洗臉了。”

蘭金花懶懶地含著漱口水,含糊不清地叫陳荷,她剛起床,白臉上卻像鋪勻了淡胭脂,每根長睫毛都打亂著光線。

陳荷站在她後麵端著水盆,紅銅盆,從偏殿來,隻在走廊下過了一道太陽,就熱得發燙。

“不準看我,算你有心,還知道給我賠罪,你其實是奴隸對不對?隻是臉上還沒來得及刺字。”侍女給她打辮子,蘭金花從銅鏡裡看陳荷:“我是你的主人了,你想要什麼樣的刺青?”

蘭金花會變成那些汙糟的血肉嗎。

陳荷沒見過毒藥發作,緊張地乾咽。

她走一步,拖鞋翹起的尖掛住了裙擺,水輕微地晃蕩,陳荷看見了自己映在水中的臉。

“真是你燒的宮殿,她們都說一個蒙古女人去燒了紹明的房子,燒得好。”

蘭金花咯咯笑。

她好看,活著也挺好,萬一紹明給的就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呢。

陳荷大拇指伸進水裡,銅盆裡的水潑了一地,緩緩地流到蘭金花腳邊,陳荷誇張地大叫:“啊!好痛!”

“怎麼了?”陳荷是她見過最不好用的奴隸,蘭金花細長的眉毛蹙起來,不滿道。

“公主,水有問題。”陳荷跑過去,小心地避開那潑水,她大拇指左側全紅了,掌心有一道深長的紅溝,是握得太緊被銅盆邊緣硌出的痕跡,她心虛地遮起那條罪證,隻把拇指給蘭金花看。

“蘭金花。”陳荷突然直呼她大名,認真地說:“要去江南嗎,王宮凶險,我雖然貪生怕死把您供了出來,但是今日一事陳荷倍感驚心,如果您要去江南……”

陳荷不知道怎麼去江南,但隻要蘭金花願意,她離開十幾天,等紹明死了一切好說。

“你知道我現在的地位嗎。”蘭金花說:“我將位同中宮王後,難道我還會和一個奴隸一起去江南?”

手其實不是很痛,就是火辣辣的,但肉眼能看出不對,蘭金花握著那隻受傷的手,神情陰狠。

“一定是紹王後,她屢次殺我不成,現在見我位份將威脅她,又在水裡下毒,”她按了按陳荷浮腫的麵板,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要殺了她。”

“屢次?”陳荷驚訝道。

侍女立刻拿來傷藥,蘭金花接過了,親自給陳荷塗:“你住驛館的時候就有刺客來殺你,不過他們都被我割掉頭了。”

“你真是……一個公主,女人家學這些打打殺殺,”陳荷嚇得縮手,“女人也要照顧丈夫的自尊,你是不是在當地嫁不出去。”

蘭金花仔細一想,她們當地都是十四歲成親,自己確實嫁不出去。

“誰說我要嫁出去,娶個倒插門照樣過日子,我爹就是倒插門,我家好著呢,要是不和親,阿媽給我招十個夫婿……”

“你爹?忽必烈?到插門?”

陳荷玩味地看著她。

“你套我話!”

蘭金花氣得狠打陳荷傷口。

“哎呀,哎呀。”陳荷賤賤道,她不斷往後躲:“看你樣子就不像元朝人,你不騎馬,會騎象,那麼高的象輦你都不害怕,不是開玩笑嗎,我以為你早知道自己暴露了。”

“討厭死了。”

陳荷成功調轉她的注意力,兩人在一片嬉鬨聲中冰釋前嫌,同時結束了一場謀殺。

蘭金花的謀殺結束了,陳荷沉重起來,她的事情沒有完。

金盒的藥粉隻放進去了半盒,還有一半,陳荷滑動蓋子,細細的粉末倒下來,再篩回去。

蒲甘的飯太油太鹹了,東南亞濕熱,用香料重,陳荷舔舔嘴唇,她想喝粥。

——

白島,後院,蓮花池。

紹明和哥哥並肩散步,她穿亮橘色衣裙,麵目柔和,好似壁畫裡嫵媚的脅侍,風吹過,鮮花金飾一起發出輕緩的響聲。

“你從來沒有讓我死過,我早知道毒藥是假的,你不僅給我假毒藥,還假自殺威脅我不能真自殺。”在哥哥麵前,紹明恢複了點人味,她說個不停,蘇覺隻是笑,拿她沒辦法。

“你好像知道我的每個想法和舉動,真是……”

“彆傷心,”紹明使用陳荷式勸慰:“不是你笨,是你把你能想到的方式都實踐了,我全都見過,也彆想著幫我擺脫輪回,你之前做過特彆誇張的舉動,嚇我一跳。”

蘇覺道:“王妹,我隻是個普通人,請不要貶低愛你的哥哥。”

紹明長歎:“這種安慰的殺傷力真是強。”

“這是嘲諷,你之前不這樣說話,是有人嘲諷你嗎。”蘇覺邁過台階:“是陳荷嗎。”

“你知道?”

“全國隻有她會這樣說話。”

紹明想了想,還真是。

“紹明。”

陳荷站在樹邊,她穿著紅綠衣裙。

“蒲甘的氣候是季風氣候嗎?”

蘇覺大概知道昨天二人的爭吵,她們這是和好如初了?他責怪地看了妹妹一眼,什麼也沒說。

“你會占星?”
翠綠掩在翠綠裡,驚動了滿院蓮花香,紹明道。

“現代地理。”陳荷走出翠綠,她的樣子就分明瞭,“廚房在哪裡?這邊飯太油太辣了,我想喝粥。”她問二人:“你們要不要來點?”

蘇覺對粥不感興趣,紹明倒是開心,陳荷主動找她,她樂得哥哥不在。

“廚房在後麵,”紹明算了一下:“十天,這裡的飯確實不好吃。”她叫來小沙彌燒火,黃衣的孩子點點頭,率先跑過去,“讓他們給你燒火,你彆自己亂動,小心燙著。”

寺院的廚房不大,紗網蓋著幾盤燉菜,陳荷從罐子裡撿起一隻雞腿,雞皮緊實,還算新鮮,她一副不能自理的樣子,沒想到還會做飯,而且從她的刀工來看,她做的還真像回事兒。

灶台上滾著粥底,小沙彌聽不懂白話,無聊地彎著腰往爐子裡扇風,陳荷踮著腳往台子上夠,台子上放著一排調料,她一個個拿下來看。紹明從後邊抱住她,一隻手攬住她的腰,陳荷頓住了,紹明像沒發現她的不自在:“找鹽?”

她沒問小沙彌,和陳荷一樣,抱著她挨個開啟蓋子看調料,陳荷拿,她就負責開啟蓋子,這是一罐白鬍椒,陳荷要鹽,但她卻說:“找到了,放點胡椒,你回去休息吧,這裡太熱了。”

紹明不走,陳荷拿過一隻雞腿,用刀尖處理雞骨頭,頭也不回道:“能吃薑嗎。”

“不喜歡,不過能吃。”

“做的沙薑雞腿粥。”陳荷刀背一掃,碼得整齊的料全都被推到案邊,“喜歡吃什麼,海鮮行不行。”她說著又去找海鮮。

“不用了,吃雞肉。”

“嗯。”

陳荷把食材重新擺好,又把剔下來的雞骨頭也扔進粥底:“我薑切大點,你回屋坐著去,廚房煙熏火燎的,不會就等著吃我這一口吧。”陳荷揶揄她,紹明笑笑,把辮子裡的花掏下來給陳荷戴上:“你會打槍,是在美國學的嗎。”

“在中國學要被抓起來吧。”

“你趕我走?”

“小心衣服沾臟了。”

陳荷手剛摸過生雞肉,她手背推她,把紹明頂出門外,紹明想貼她,又不好當著人麵發瘋,她受身份所限,隻能逞嘴上的能:“你還沒說你拿槍的事呢,我都不追究了,你讓我進去和你說會兒話。”

“其實我們沒什麼話題可說。”紹明把她逼煩了,陳荷無奈道:“這種沒法律的人治社會,我拿槍天經地義,你乖乖回去,等我盛粥給你喝。”

紹明氣不過,就是沒話找話:“你打鴨子厲害,其實是你槍法好對不對,你怎麼練的,吃完教教我,我下次要打二十隻鴨子贏過王後。”紹明扒著門框,“你要怎麼教我,是把酒瓶子掛在樹上嗎。”

“那是西部片,我在正規靶場練習,同時也不會教你,因為我是天才你是笨蛋。”陳荷關上廚房門,“等著吃飯吧。”

廚房門關上,從外門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紹明臉頰發燙,陳荷這樣好,美國的房子裡有一個陳荷,這是多好的日子,那人為什麼要和陳荷分手呢。

想到這裡,她簡直替陳荷悲憤起來,但也隻能悲憤一下,她繼續享受著被陳荷照顧的感覺,因為再往下不敢想了,她和陳荷是露水情緣。

她在磚頭房下麵等陳荷,沒等多久,天竟是下雨了。

雨大得像是要把伊洛瓦底江灌滿,紹明待不住了,敲門道:“我先去左邊廂房了,外邊雨大,雨沒停你彆亂走,不用等我吃了!”

陳荷手一抖,半盒毒藥全倒了進去,她乾笑道:“你還沒走。”

雨太大,紹明聽不清她的語氣,曖昧道:“每次我們做都下雨,我真走了?你竟然不叫我進去避雨。”

回應她的隻有雨聲。

陳荷合十雙手謝過小沙彌,小沙彌要給她打傘,陳荷擺手拒絕了,殺人的事,她現在可以很平靜地做,況且她也不是殺人,她隻是把紹明說的不致死的藥喂給紹明吃。

傘放在連廊入口,衣擺還是被打濕了,涼涼地貼著小腿,陳荷不舒服地揭下裙子,捧著粥拉開門。

紹明正和鳥玩,隻見一個狼狽的人站在門口,陳荷忘記在廊下拖鞋,走廊上帶出一串腳印。

“彆動。”紹明叫住她,陳荷全身一震,低頭看見紹明跪在地上,脫了她的鞋,用打濕的木棉布為她擦掉泥水。

“冷不冷?把粥先放下吧。”

就像開槍,就像打鴨子,臨危纔不能露怯,陳荷偏著頭,風情萬種地用腳踩著紹明的胸口。

“我就開個玩笑,不做了,你先進來。”誰能和陳荷有隔夜仇呢,紹明為她整理好衣服,她知道槍綁在她腿上,故而沒給她換裙子。

陳荷從進來就捧著那個粥了,她怕金銀碗芭蕉葉會和毒藥反應,特意用了漆器盛飯,碗蓋高而尖,陳荷去錯碗蓋子,蓋子滑不走,紹明手複上她的手,輕輕一提,碗開啟了。

薑全都挑了出來,隻有白嫩的雞肉和嫩綠的小蔥,粥上還淋著一圈麻油。

陳荷把頭發往耳後勾,每勾一次,她都覺得有碎發粘在臉上:“快吃吧,彆涼了。”

“今天怎麼突然慌慌張張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紹明溫柔地埋怨,幫她把頭發整理好。

我慌張嗎,陳荷心裡好像蹦出一隻鬼,油燈太亮了,她轉過身去滅燈,“該喝粥了。”

蓋子落在燈盞上,荷花一樣的燈是佛前貢物,陳荷蓋了幾次都沒蓋滅。

應該喝了,陳荷轉過身,隻見紹明將將拿起勺子,她舀了一勺,蔥花和雞肉在她嘴邊,駭得陳荷突然閉上眼睛。

紹明吃下一口,含著雞肉疑惑道:“還怕嗎?昨天是我不好。”她嚼了嚼:“疼不疼了,坐過來吧,不動你。”

下一刻,她表情變了,陳荷原就防備著她,因此對她的情緒格外敏感,陳荷瘦,她緊張地咽口水,脖子上兩根筋顫得特彆明顯。

紹明嚥下毒粥:“你下毒了。”

“我下毒?”陳荷笑得難看:“你給人下毒多了——”

“閉嘴。”紹明聲音很輕,陳荷卻立刻不說話了。

她繞過桌子走到陳荷麵前,拉牲口一樣拉住陳荷的紗巾,看陳荷的眼神也和看動物沒有分彆:“我被下過這個毒,我當時死了,我能吃出它的味道。”紹明摸出一顆解藥含進口中。

陳荷無路可走,紹明在這兒卡無限輪回的bug呢,她體能比紹明好,隻要逃到蘭金花的地盤,尚能一搏。

然而她看見兩個仆婦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廊下那一串泥腳印早沒了,紹明用白話道:“看著她喝完。”

完了。

陳荷其實不絕望,她就是失落,人在死前也沒有那些歇斯底裡,她說:“好想讓你死,隻要你死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好累。”

陳荷吞嚥著粥,粥裡的雞塊血淋淋地破開她的嗓子,她閉上眼,開放式廚房,室內設計師作出優雅的燈光,華麗的長桌上放著一碗粥,她們誰都沒有動,她的女友隻看了一眼,淡淡道:“粥裡有毒,下毒前先整理好表情,不要總是撩頭發,你沒有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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