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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南的雨季(ppl) 宮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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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變3

“她死了。”

赭紅的袈裟被風揚起,罩在陳荷身上。

“起風了。”

蘭金花握著一枚吊墜,喃喃地說。

總督府的塔樓高到正好能看見底下的樹梢,黑夜裡,一陣風過,葉浪撲向塔樓,是一隻弓起腰的黑豹。

蘭金花坐在窄床上,侍女被殺了,她看見紹明要被燒死,然後下起了雨,紹明沒死。

現在雨停了,是個好兆頭。

生死當前,她心裡沒有一點執念,紹明的生給了她活著的信心。

她撚著繡線中的寶石,一定是陳荷的錯,等她出去,她要把陳荷千刀萬剮。

陳荷害了她。

一陣風穿過塔樓,把看守的士兵也吹得動搖。

是陳荷成功了嗎,陳荷來救她了。

蘭金花秀麗的眉眼著了彩,光輝燦爛地跟著士兵走出塔樓,然後她看見了兵,好多兵,黑壓壓的連成一片,她還是笑著,隻是笑得眼睛都沒了,眼睛彎出兩個月牙,失去了眼睛的對照,睫毛格外濃黑,讓她美得不可方物,“這麼多人來接我,比任何一次都要多”,士兵推她下樓梯的時候她在笑,“走得太快了,陳荷接我不要如此著急”,刀遞過來,她也在笑,“是為我鬆綁嗎,這可是鐵鏈,刀子割不斷。”

樓上風鳴。

樓下鐘鳴。

都是月影。

——

蘇覺如同一片晦暗的月光,他輕輕把袈裟攏起,“她泄露妹妹殺了底哈都,她該死,想必她會比妹妹先走。”蘇覺把槍口下移,指到陳荷耳後,他手指輕撥扳機,“看你用得輕鬆,其實沒想象中的好用。”

“她喜歡你。”

“……”

“出家人不都是以慈悲為懷嗎,你在開玩笑對吧。”

“我在開玩笑。”

“哈哈。”

“我很抱歉,可這是我妹妹的願望。”

“你拿槍指著我,也是你妹妹的願望,你妹妹希望我嫁給你,你拿槍指著你未來的妻子?槍離得太近,殺人時會被濺到腦漿。”陳荷轉過小半張臉,憤恨地看他。

“彆白費力氣,你現在走,我今晚沒見過你。”

“所以你今晚帶把槍在這兒就是為了蹲我?”陳荷不理解,他家也沒深厚的親情啊,“殺了你父王,你就是國王了,紹明說你出家為了自保,佛念得多,現在真成僧侶了?”

“父王是蒲甘的主宰,把槍放下,我沒信心殺你,但把你打傷就不好了,這裡是古代,沒有巴氏殺菌消毒法,你隻能用米缸醬缸裡釀出的酒精消毒。”

“……”

紹明給這個古人灌輸了什麼。

可他的話雖然怪異,頭上的槍卻不容小覷,她無法像騙密一樣欺騙他,她彎下腰,把□□17放在地上,“你妹妹沒有告訴你,她每次死前都會經曆火燒。”

槍口在麵板上一滑,是蘇覺愣住了,他消化了這個資訊,說:“這是她的罪,我要減少她的罪。”

蘇覺甚至沒有直麵問題,陳荷不知道如何勸說他,僧侶的邏輯和無神論的邏輯不一樣,可作為一個人,陳荷能看出蘇覺這個人像紹明說的一樣——他懦弱。

金殿內氣氛焦灼,隻有國王的呼嚕聲打在漆器上,從四麵八方反射進陳荷的耳中,在這種靜默的空氣裡,陳荷聽到了一點不尋常的響動。

“等等,有人來。”

她徑直後退,絲毫沒有槍架脖子上的畏縮,她退得理直氣壯,迫使蘇覺也跟著後退,隨她藏在繡花屏風下。

屏風密密的全是紗眼,從裡麵可以看到外部的情景,寢殿的門開了,兩名內侍打著燈,屏風後的二人定睛一看,齊齊捂住雙眼。

蘇覺捂,為了陳荷放心。

陳荷捂,為了不長針眼。

三個光溜溜的美女進來,一個胸大,一個肚子大,一個臀部大。

“你爹玩挺花。”

國王睡醒了,屏風紗網為大床自動打碼。

“彆說了,我一個眼睛還在監視你。”蘇覺很久沒尷尬過了,“你把耳朵堵住吧。”

“我女的聽了會怎麼樣,還是你堵住吧,你一個男的聽了反應比較危險,大師小心破功。”

“不要耍花招,”槍口陷進陳荷的發絲裡,“我捂住耳朵怎麼拿槍。”

床上太辣眼睛,國王真的陽痿,陳荷偷看背後人的臉色,蘇覺好像吃了一隻死蒼蠅,夾著喉嚨低聲道:“你先下地道。”

“我不走,反正你不能殺我,讓我先下去,你不怕我在下麵伏擊你。”

“走!”蘇覺嚴厲道:“進地道。”

“你是準備把我關在裡麵嗎,纔不進。”

床上已經開始遊龍戲鳳圖了,陳荷堅信他不會開槍,耍起無賴,拉著他一起看,並且進行多方麵語言挑釁。

蘇覺一直唸佛,床上沒什麼,主要是陳荷,她再說下去,自己真要開槍對她進行除魔。

陳荷隻想惡心他一把,誰料大師就是大師,他雖然生氣,但槍卻很穩地指著自己,正是上天無路之際,背對陳荷的大胸舞女從背後抽出一把匕首。

今天不止一波!能殺國王就是好人,眼見蘇覺要擡頭,陳荷連忙和他談心:“大師有色戒嗎,其實你偷偷看過吧,蒲甘人有的連上衣都不穿,有了色心,去田間地頭一看就解決了,大師不愧是大師。”

“你不要說了,我真的會開槍。”

“哼哼,”陳荷背著手觀賞。“你全家殺人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大師你知道北方有個地方叫杭州,杭州有個湖叫西湖,西湖旁邊有個塔是雷峰塔,雷峰塔下有條蛇叫白蛇,白蛇有個妹妹叫青蛇,青蛇她姘頭你知道是個什麼嗎——”

蘇覺聽著煩心,他實在不想看陳荷,白眼一翻,正好望見了匕首的雪光。

國王高叫蒲甘語,肥胖的身體肉顛顛地滾下床階。

陳荷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擡手一槍,槍打偏了,舞女受到驚嚇,刀紮在床褥上。

陳荷撞開他的身體,撿起地上的槍朝國王射擊。

兩聲槍響前後交錯,床上零人傷亡。

“這人是不是你找來的!”

“不認識!這麼多人要殺你爹,你爹今晚該死!”

槍的後坐力不容小覷,蘇覺還想補槍,但他手臂痠麻,陳荷趁機爬起,踩著蘇覺的手,乾淨利落地朝國王打出一槍。

國王應聲倒地,蘇覺反手拿槍,這一刻誰還顧得上安全,他用刁鑽的角度,槍朝麵門,一路往上衝著陳荷連開數槍。

陳荷居高臨下看著他,殺舞女是最後一發,他的槍裡早已沒有子彈了。

一切都結束了。

蘇覺的槍掉在地上,他無力地攤開手,陳荷衝他一笑,他沒有反抗能力,必須當國王,自己雖然危險,但一定會無事,因為前女友說過,她會幫她結束輪回並且離開蒲甘。

殿內的打鬥早已驚動殿外侍衛,陳荷握著槍站在大殿中央,她想到了美國的家,家裡有寬敞高挑的八角客廳,她可以抱著貓,喝熱巧克力看雪了。

她看向大門,門裡走出兩個相貌平平的侍衛,二人見殿內狀況,揮刀砍殺正要逃跑的三名刺客。

陳荷見過他們的其中一個,穿紅袖邊鎧甲的正是放蟲子殺自己的人。

蘇覺從地上站起來,活動痠疼的手臂,他向他們走去,路過陳荷時警告她:“他們是大將軍,身份和阿財比肩。”

他攔下要殺陳荷的二人,那兩個人朝蘇覺行禮,蘇覺合十拜過,對二人說:“這個女人殺刺客時誤傷國王,還是另作定奪。”

陳荷的槍被將軍拿走了,一個奴隸跪在地上,手裡墊了絲絨的金盤盛放著這枚罪證。

兩位將軍說:“殺了國王,死罪,就地處置。”

陳荷聽不懂,看樣子他在和將軍爭執,因為大功告成,她其實有點輕鬆,也有點愉快,她的愛人能活了,挺好,雖然代價不小。

旁邊的爭執越來越激烈,蘇覺在履行妹妹的願望:保護陳荷。

被保護的陳荷卻活在另一個靜音的圖層,她在研究房間裡的寶貝,繡花春宮香囊掛在床角,描畫人物的金線裡摻了銀絲,她跨過舞女的殘肢,象牙鏤刻的妝台上擺著貴婦宴飲繪畫的漆器,她拿起如同寶塔尖的漆器往頭上戴,一下長高了二十厘米。

“你彆亂跑。”蘇覺把她擋在身後,“如果不是紹明,我現在應該把你交給他們。”

“我殺人了。”

“亡國之際,國王再出意外,你讓王室人心離散。”

“我殺人了。”

“你冷靜一點。”

“我殺人了你沒聽見!!!”陳荷抓住他前襟,這個舉動並不是為了泄憤,就是為了手裡抓著點什麼東西,袈裟被撕出一個裂口,陳荷的手指從裂口裡穿出,她突然注意到了這根手指,崩潰般地十指相互去抓,好像要撕掉一層麵板:“我好癢……怎麼辦,我要吃安眠藥,我要睡覺……”

“陳荷你冷靜點,父王沒死。”蘇覺冷漠地說。

床階下的國王抽搐幾下,活了過來,發出長久的呻吟,兩個將軍對視一眼,叫來門外醫官。

那臘底哈勃德王脂肪太厚,一顆子彈讓他受了皮外傷。

兩個將軍對國王說了幾句,蘇覺的麵色凝重起來。

陳荷擦完臉上脖子上的汗,湊過來問他發生了什麼。

蘇覺看了眼那把槍,恢複了僧侶的身份,同時開始使用僧侶那平淡如水的語氣:“妹妹找來殺手冒充將軍的事敗露了,父親要讓妹妹過來。”

“現在?”

紹明。

陳荷心裡一緊,她看向那把手槍,紹明的身體還經得住嗎。

“和她說的一樣是這時,業火燒遍,她要新入輪回了。”

“不是明天嗎。”

“馬上就要明天了。”

陳荷看的《琉璃宮史》中,撣人將軍是三兄弟,阿財可能被他們抓起來了。

紹明來了,她沾著滿身汙泥,漂亮的臉蛋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受傷的那條腿幾乎是被打斷,陳荷不顧蘇覺的阻攔,幾乎是撲到她身邊,她也狼狽,和紹明在一起,是兩隻沾了油汙的鴨子。

這麼多人,紹明第一句話是對陳荷說的:“不是不愛我嗎,為什麼又到我身邊。”

陳荷被問愣了,她嘗試發了幾個音節,最後磕磕絆絆道:“我沒能……殺死你爹。”

“真可愛,和我哥哥結婚好不好,我對不起你。”紹明深重地望進陳荷眼裡,陳荷承擔不起,移開了視線,然後她們再沒對視上,蘇覺拉開她:“你也想死嗎。”

“為什麼關心我的死亡?我是你妹的遺物?”

對紹明死亡直白的描述刺激了這位好哥哥,蘇覺想讓人帶她下去,可是轉念一想,還是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給陳荷在殿上找了個角落。

金殿上開啟了一場蒲甘語的審判。

受傷的國王質問自己的王後:“我本輕信你的謠言,流放我兒,沒想到你如此狠毒,竟然對你哥哥痛下殺手。”

“您十八年對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您殺了她十八年,君父尚且食子,紹明上行下效。”

“紹明,我問你,你為宰相時是否毒殺我的兄弟,你讓他身首異處,使得外邦奸細鳩占鵲巢,掌握我蒲甘兵權。”

“哥哥,我口渴。”

“是你讓陳荷殺父王的嗎,慢點喝。”

“她母親也是外族人,幸好大王英明,早早將她母親斬首。”

“父王?父王!我母親不是病死的嗎。”

“母妃犯了罪?”

“王子莫怕,既然王子出家,已是釋迦摩尼弟子,大王自然不會責怪。”

國王肚子上的傷口崩裂,他痛得拿木瓜砸紹明:“我哪記得你母妃是誰,閉嘴!”

“王後,當時我也在場,您母親的頭割下來,比長在她脖子上好看,當年您母妃用頭顱為大王取樂,今天也輪到您來撫慰大王的喪子之痛了。”

“哦,那個天竺的女人?確實漂亮。”國王翻身重新打量了紹明的臉,露出明顯的厭惡和失望。

將軍拿來一把刀,陳荷看得真切,卻不擔心,因為紹明死於火。

“停下,”國王製止他,粗短的手指指著紹明:“把她燒死。”

“父王!”

“大王英明。”

“父親,為什麼你看不見我,您是蒲甘的太陽,應該普照蒲甘的一切啊。”

“下次輪回把這些忘了吧。”

“陳荷!陳荷你出來!我恨你,我為什麼讓我知道這一切!陳荷你出來!”

“你給我的麻藥下在水裡了,彆恨她,她沒有錯,火燒的時候不會痛,星星已經轉到第二天了。”

紹明新輪回當天。

“不要!哥哥,把陳荷殺了,我求求你,我再也不要當王後了,我不要陳荷,我什麼都不要了。”

“閉上眼睡一覺,醒來後再來找我,我還在對岸等你,帶上我的鸚鵡,我們吃芒果。”

“哥哥我好痛。”

“願我最親愛的妹妹擺脫無儘而漫長的輪回。”

火架已經燒起,這都是古代人,他們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他們全都湮沒在曆史裡。

隻有愛是真的。

美國的家是真的。

紹明醜得也真,大花貓一樣。

他們都死了,自己看的隻不過是他們生前的動畫。

槍就放在托盤裡,陳荷拿起槍,像嚴謹的初學者,也像對著啤酒瓶放槍的牛仔,她單手插在裙腰裡,瞄準國王的心臟開槍。

這是一個極快的過程,時間按下了暫停鍵,端盆的侍女灑出桐油,將軍呲出的黃牙恰好站上隻蒼蠅,蘇覺的超度念經變成你大爺,紹明蟶子一樣軟了雙腿,國王有彈性地砸在地上。

硝煙味散開,風吹動了陳荷的發絲。

“結束了。”

侍衛鬆開手,紹明倒在地上,蘇覺彎腰扶妹妹,一條項鏈從他懷中掉在地上。

是紹明帶她穿越兩個時空的綠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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