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南的雨季(ppl) 新人故
新人故
首先摸到的是厚厚的灰塵,四周黑漆漆的,隻有一道暗藍的光,陳荷順著亮光爬去,刺眼冷冽的晨風讓她閉上眼睛,遠處傳來一聲突兀的汽車鳴笛。
她回來了。
身上的水汽瞬間消散在旱季乾燥的空氣中,掌心的寶石微微發熱,還帶著紹明的溫度,陳荷有些悵然。
她會好好活著吧,她那樣年輕,還有權勢。
隻是現在的紹明讓人頭疼,陳荷還沒想好如何麵對她。
她展開裙子,把裙頭折進腰帶,她在佛塔的二層,旱季的蒲甘是灰黃和深綠的,遠遠望去,佛塔從灰黃的土路上拔起,從深綠的葉子中冒出,百座佛塔是星星的倒影,連線了地平線儘頭晨光熹微的天空,陳荷拎著裙子側身下樓,她習慣了低矮的橫梁,一步一錯地走下去,佛塔邊就是柏油路,路口停著計程車,司機剛剛睡醒,他打著哈欠招呼陳荷。
陳荷沒報地址司機就開了出去,太累了,她在車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陳荷頭一歪,身上的披肩滑落,她揉了揉眼睛,封閉的車廂內有淺淡的皮革味。
車停到江邊,司機指著江邊的一個女人,昨天他接到酒店電話,一個豪闊的外國客人讓全鎮的司機接一個奇裝異服的女人,司機拉著睡著的女人先去酒店,聽到前台說客人去江邊了,他又帶著陳荷兜到江邊。
陳荷小睡一會兒,精神好些了,她沒看見司機指了什麼,蒲甘司機英語都不錯,她尷尬地問能不能先賒賬,等她的有錢朋友來了,讓她付雙倍。
“已經付過了。”畫外音傳來,陳荷和司機一起去看,車子沒關前窗,一隻帶鑽石戒指的手從大開的視窗遞進一捆鈔票。
陳荷的臉失了血色,她的前女友,她的愛人,她在蒲甘活下去的希望,撐著破舊的車門,民主地問陳荷:“想在江邊罵我,還是先回酒店。”
陳荷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見到她,此刻她應該義無反顧地撲向她,可是看著與紹明毫不相像的臉,一種莫名的詭異從心底油然而生,讓她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懼姿態縮在車裡,彷彿破舊的計程車是她的一個殼。
車外的人耐心等她,她脫下薄西裝外套搭在手上,然而耐心隻是她展現給陳荷的溫柔,她們都知道,這個時候陳荷幾乎不說話,於是她擅自替她做了決定,她確定了酒店名字,計程車司機打火倒車。
“披上吧,早晨冷,以為你還要找好一會兒,不應該先出來的。”她似有些懊惱,湊過去親陳荷,陳荷罕見地躲了一下,她一愣,若無其事地幫陳荷把衣服披好:“回來就好。”
“你真的是紹明嗎。”
“我是。”
一路上陳荷隻問了這一句話。
蒲甘是個鎮子,隻有三條大路,不一會兒車子就駛進酒店大門,計程車把她們送到酒店接待處,太陽一出來,蒲甘便暖和了,身上的外套也失去了意義,陳荷對著外套撒氣,她把衣服丟在車上,自己先進大廳。
紹明什麼也沒說,隻是撿起外套跟在她身後。
陳荷不作聲地走,自己剛拋棄紹明,轉眼間她又以自己女朋友的身份出現了,除此之外,她借著玻璃牆偷看紹明,她襯衫袖口捲起,露出一截小麥色的手臂,上有一個邊際不清晰的紋身,紋的是陳荷的拚音名字,陳荷還記得當年她默不作聲地紋完給她看,說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她。
一股寒意爬上心頭,她枕邊的愛人算計了她十年。
“住哪間。”
其實不用陳荷問,工作人員已經引導陳荷往裡走了。
“泳池後麵那棟。”
“我不吃早餐了。”
“先休息吧,餓了告訴我。”
“我不需要告訴你。”
“要告訴我。”
陳荷淩晨在蒲甘加過餐,她不餓。
“我們這樣很怪。”
“以後總會適應的。”
“咣當——”
關上房門,陳荷扯掉裙子,裙子連著珠鏈一起掉在地上,掛著陳荷的腳。
“煩死了,什麼玩意。”
她去扒珠鏈,鏈子卻越纏越亂,怎麼都扯不開了。
“腳彆動。”紹明端著杯芒果汁緊隨其後,果汁上插著雞蛋花和粉紅吸管,她把果汁放在櫃子上扶著她的膝蓋,陳荷一個不穩,差點坐到她的肩頭,她瞥了她一眼,順勢不客氣地坐到她肩膀上,“解開。”
幸好這個紹明高了,也有力氣了,她跪在地上撐著陳荷,細心地解開鏈子,手不覺摸上陳荷的膝蓋,上麵有兩塊淤青,再上麵綁著一把手槍,她解開槍套,槍掉在地上,“我去處理。”她憐惜地揉著邊緣泛紅的麵板:“我怕你離開,又怕你不離開。”
這不是個舒服的坐姿,陳荷隻是為了羞辱她,她可沒想被占便宜,於是借拿果汁的動作站起來,踩著地上的裙子走床邊,調了個個坐下,芒果汁是紹明事先準備的,高糖能迅速補充體力,她直接撥開吸管,對著杯子一口氣喝了半杯果汁,“今天是幾號?”
“22號。”紹明知道她要問這個,因為對仗過千百遍陳荷的發難,此刻她想都不想地回答,見陳荷還帶著警惕的表情,她補充道:“一月。”
陳荷顯然是怕了緬甸軍警,聽聞簽證還沒到期,她咕咚咕咚把剩下半杯芒果汁喝了個見底:“你還挺放心把我送到緬甸,你明知道紹明打碎了寶石不讓我回家,萬一我沒按照你計劃的走——”
陳荷一把翹到床上,伸出一條腿,腳趾繃緊指著紹明,腳臟了,粉白的指縫裡有泥土,還濺著不知道哪來的血,太直白的勾引,紹明喜歡這個。二人隔著一張大床,隻要幾步,紹明識風情地走過去承接她,陳荷腿一收,一個靈巧的翻身,兩條腿像燕子尾巴剪在一起,臉蛋蹭著紹明的袖子,在床上她是一條蛇,“你不怕我回不來了嗎。”
紹明手頓了一下啊,很快她就撫摸上陳荷的頭發,頭發也臟了,像水,像淚,貼在陳荷眼下,紹明幫她梳理,:“手機和證件被紹明丟在曼德勒了,我已經讓人去找,”她伸手從床頭櫃拿出一台插了電話卡的新手機:“常用軟體裝好了,如果護照找不到,我們去仰光給你辦旅行證。”
“你和紹明……”陳荷看都沒看就把手機扔在床頭,她被摸得很舒服,這是她們慣常的交流模式,陳荷佯作生氣實則撒嬌,紹明次次妥協並死不悔改。可這次她不滿足:“真是完全不像。”
“紹明是瘋了,而我想和你過得長久。”
紹明冷漠地評價從前的自己,陳荷這個濫情的賤人,她還想著之前的自己,紹明有什麼好的,陳荷真是夠賤,誰都要牽掛一下。
“我走之後你過得好嗎。”
她說的是蒲甘。
紹明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她不想回憶那些日子。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過得不好吧,其實你是在向我複仇。”
她推開紹明,爬下床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她喝著水質問她,紹明的打火機扔在床頭,她拿起來玩,金屬殼子哢哢地響。
“你不像以前的你。”陳荷瞪她,兩隻眼睛卻是含情。
或許她無意識地賣弄風情,但紹明的臉色卻突然陰沉下來,把陳荷嚇了一跳,隻見她大步走到陳荷麵前,擡起手重重扇了陳荷一巴掌,“你以為我是什麼樣!任你揉搓,隻要你一點笑影,就會貼上來的賤樣嗎!你憑什麼還記得那個賤人!她把你折磨成什麼樣了,你看看你的手,你的腿,都是她做的。”
“你那一眼是在看誰!“
陳荷撲到在床上,她都被打懵了,嘴角熱熱的,嘗到了血的味道,不過臉上不疼,紹明打偏了,她舌頭轉了一圈,舔乾淨血,她錯了,她好久沒對她用過那樣的眼神,那是……她從不理會自己的情緒,那樣的眼神就沒必要出現,至少從去年秋天開始……她那一眼是在看紹明。
她長發散開趴在床上,顯出了單薄可憐的味道,紹明就這樣站在原處看了一會兒,她解下手錶,欺身壓在陳荷身上,把陳荷撈進懷裡,“對不起快睡吧,當年你是不是連著幾天都沒睡好,快睡吧。”
這明明也是你做的啊,你把我送到紹明身邊,隻是她們認識十年,陳荷從沒見過她情緒化的一麵,簡直嚇呆了:“你故意告訴我人可以隨便出軌,就是為了讓我出軌未來的你,這樣的你有什麼好妒忌。”
“對不起我昏了頭,”紹明側過臉:“打回來。”
陳荷毫不留情扇了她一巴掌:“把你左邊的臉伸出來。”
紹明臉轉到左邊,陳荷反手又扇了她一巴掌。“我……幾個小時前乾了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在蒲甘的船上,我幾乎要死了,那些將軍朝我放毒蟲,”
陳荷捂著臉,身後的床單哪懂她的痛苦,她隻能把頭埋進紹明的頸側,“我殺了——”
“對不起,對不起……”紹明從她的額心親到她的下頜,吻細細的,像是動物舔舐幼崽,“沒人知道,彆難受,他該死。”
紹明往日奇怪的話全都有瞭解釋,但是解釋起來異常惡心,她不想再說了,“好了。”陳荷伸出一根手指抵著她的嘴唇:“不許再說了。”
兩巴掌過後,日子還得繼續,紹明變回她們生活中的上位者,陳荷變回她的嬌妻。紹明解開她的上衣,古代的布料到底是粗糙,在麵板上壓了痕跡,粉紅地箍在胸下,像一條柔軟的圍帶,緊緊勒著雪白的身體,陳荷聽話地任她擺布。
“洗完澡再睡吧。”
紹明提議。
“閉嘴,還沒原諒你。”陳荷悶悶道:“就是不想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紹明手臂環住她:“好點了嗎。”
就這一個隨意的動作,陳荷被她安撫了:“嗯。”她點頭,特彆乖,特彆可憐,“沒有好,陪我洗澡。
她們從浴室洗到泳池,紹明把陳荷抱在懷裡,一點點給她擦頭發,擦乾了再淋濕,她先是咬她的後頸,銜起薄薄的麵板斯連。
“乖,把手鬆開。”
陳荷眼神迷離了,隻有右手緊握著,紹明知道她清醒的時候不好提及,就在此時半哄半騙讓她鬆手。
“嗯……”陳荷單手抱著紹明脖子去親她,她手指蜷曲,太過了,指尖沒有一點力氣,可就算這樣,那隻緊握的右手還是沒有鬆開。
“陳荷。”紹明嚴厲地叫她名字:“你指甲蓋出血了。”
陳荷還是緊握著手,纖長的手指折出三折不可思議的角度,她的指甲蓋幾乎要翻開來。
紹明沒有辦法,她仔細地揉陳荷的指根,想讓她放鬆:“鬆開吧,再打我一次也行。”
陳荷就是不鬆手,她們躺在木地板上,她甚至反騎在紹明身上,妄圖以彆的方式讓她放過她,紹明用力一撞陳荷的胳膊肘:“彆鬨了。”
“嘖。”陳荷手麻到底,五指一鬆,一顆綠寶石掉在她們中間。
紹明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陳荷簡直是爬過去搶,拿到寶石的那一刻,她大喊道:“恨死你了,你是恨我才這樣做嗎,可你為什麼告訴我你是紹明,你究竟是恨我還是愛我,你究竟是誰?”
“你當初是真的想讓我放棄你回家,還是假意哭泣引導我殺國王!”
這個形勢,寶石一時半會拿不到了,陳荷哭得天真,那股毀滅陳荷的**又悄然現身,紹明拿起桌上的玻璃擺飾,尖銳的棱角劃過大理石台麵,留下一聲銳響,“陳荷,你多大了。”
“不是你家桌子,要賠錢……二十四……怎麼了?快回答我!”
她很有理由生氣,自己簡直是完美受害者,無辜,無知,紹明在向自己的未來複仇,豬聽了都能分對錯,不要說紹明這個清醒的瘋子了,不過她滿身滴水,雲雨濕身是風情,對罵濕身的落湯雞,陳荷不知道她問這個做什麼。
“我們十四歲認識。”相比陳荷的狼狽,紹明隻是濕了衣服,她換上一件乾襯衫,順帶扔了件浴袍給陳荷,見陳荷抽抽嗒嗒地裹上身體,她的表情很是得意:“你上了我十年的當,怎麼還這麼傻啊。”
陳荷係腰帶的手一頓,她竟然承認了。
其實早就該知道,她低著臉輕聲說:“從我到緬甸,你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計劃進行,你明明看過我的痛苦,你作為紹明看過我,”等日移光影,紹明驟然澀聲,陳荷的淚珠像密雨,她對著紹明哭斷了聲線:“你究竟是多恨我。”
“我愛你。”
紹明突然邁上前一步,像求婚那樣,特彆鄭重地說。
紹明沒有悔過,她隻是鄭重。
這句話她們說了不知多少次,紹明又在逃避了,“你當時愛我,現在隻是想向我複仇,我回到現代的那一刻全明白了,我們中間差了……”陳荷算了一下,“差了八百年,”她堅定地說:“你隻是想向我複仇。”
紹明眉毛都沒皺一下,陳荷說她失去了人性,紹明默默地想,不是的,不是她心硬,而是她在心中演練過千百次這樣的控訴,她想過無數種陳荷發現真相後的反應,這連傷害都不是。
“你如果早點告訴我,我配合你去緬甸,我配合你殺了國王,你可以擺脫輪回,我也不用承受這些啊。”
“你也不用?”
“你為什麼大費周章地騙我,你不能早點告訴我嗎,你這樣好,我也會愛上你的,你不用通過欺騙讓我愛你我。”
“不可以,不然我不愛你。因為你說你愛我,我也想愛你。”她的話語透出偏執地瘋狂:“如果我前世不愛你,我現世也不會愛你了,但這麼好的陳荷,我不愛不是太可惜了。”
這是倒錯的因果關係。
陳荷徹底傻眼了,這個紹明是她完全不認識的紹明,她要是個鬼,陳荷都能找道士除了她,可她偏偏是個人。
“這樣說你比我還委屈?”
“我要是你,我早就害怕的閉嘴了,不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不怕死,”紹明逼近一步,陳荷嚇得縮到牆角,“你知道你為什麼要救那個女孩嗎,你想彌補對女傭的愧疚,是誰找來的女傭?你的一切都是我調教的,你喜歡用什麼香水?”
“綺夢梔子……”陳荷喃喃,“我對你說過我喜歡綺夢梔子。”
陳荷已近崩潰,但是紹明認為還不夠,她還不夠依賴自己,陳荷還沒看清陳荷她自己的本質,她決定幫陳荷一把,她輕輕捧著陳荷的臉,親昵地問她:“你到底要什麼,你還不是要我愛你?陳荷,你和我們的小貓好像,總是在蹭我的褲腳。
陳荷想殺人。
一切太超過了,她想殺人。
槍就在那裡,木地板上是她的槍,紹明知道屋子裡有槍,陳荷心裡有什麼東西碎裂了,她揮開紹明,越過□□往門外跑:“我再也不要見你了,你這個惡毒的人。”
“你能離開蒲甘嗎。”
紹明沒有追。
“我怎麼不能——我——”陳荷穿著浴袍,身無分文。
紹明笑了,陳荷認為那是個譏諷的笑,笑她的不自量力,紹明從錢夾裡抽出兩張鈔票,都是藍色的一萬緬幣:“租個電動車散散心?”
她兩指夾著錢,等陳荷來拿。
陳荷的表情簡直快要屈辱死了,紹明無奈地收起手,她不來,紹明就走過去把錢塞進陳荷的口袋:“彆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