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田舊夢 第6章
構成了我們“精緻而蒼老的宇宙”。
那年暑假,我們一起回了外婆家。
小院依舊,石榴樹更粗壯了些,井台邊爬滿了新的青苔。
外公已經不推刨子了,但那些木頭的香氣,彷彿還沉澱在空氣裡。
外婆看見陸時硯,愣了片刻,隨即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是那個畫畫的伢子回來了啊!”
我們再次走進那片棉田。
棉花正當時,一望無際的白,在夏末的陽光下,柔軟得像一個夢境。
我們靠在田邊的老欄杆上,低頭看著灌溉渠裡淺淺的水,水波不興,清晰地映出我們的倒影,像一麵時光的鏡子。
“你看,”陸時硯指著水裡,“所有被虛度的事物。”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水中的我們,身後是廣袤的、白雲般的棉田,彷彿我們虛度的那些午後、那些沉默、那些無意義的散步與凝視,都冇有消失,而是悄然凝聚,在我們身後,生出了薄薄的、透明的翅膀。
它們承載著童年分彆時繫著紅繩的棉花,承載著路燈下重逢時微涼的手指,承載著畫室裡安靜的陪伴和植物園裡漫長的午後。
這些翅膀輕盈而有力,帶著我們,飛離了具體的時間刻度,飛入了一個隻屬於我們的、被共同虛度了的永恒裡。
棉田裡的白月光,從未落下。
它隻是化作了千千萬萬朵棉絮,包裹著我們此後每一個,願意繼續互相浪費的日常。
婚後的第三年,我們搬進了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
有一個朝南的小院,陸時硯在那裡種滿了玫瑰和一棵石榴樹,說是要複刻外婆家的夏天。
我們依然虛度著時光,在週末的早晨賴床,在雨天的午後共讀一本書,他畫我侍弄花草的背影,我寫他凝神作畫時的側影。
那些精緻的、蒼老的宇宙,彷彿被我們小心翼翼地收納進了這方小小的天地。
直到那個秋夜。
陸時硯去鄰城參加一個重要的畫展籌備會,原定第二天纔回來。
我獨自在家,夜裡忽然下起暴雨,狂風捲著雨點砸在窗玻璃上,像無數隻焦急叩問的手。
我被一種莫名的心悸攫住,無法入睡,索性起身坐在書房的檯燈下。
檯燈的光暈在攤開的書頁上圈出一小片溫暖的黃,然而光暈之外,是無邊的黑暗。
雨聲喧囂,世界卻彷彿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