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出金屋記 第20章 蘇念恩的病鬼婚事 越讀書想的越多,最…
蘇念恩的病鬼婚事
越讀書想的越多,最……
“姑娘”阿春低垂著眼看著坐在床上的蘇令徽,連連擺手。
“我帶了自己攢的一點工錢呢。”
蘇家大部分傭人的工錢都由蘇大太太在銀行給每人開了一張存摺單放了起來吃利息,放假回家時取出。有些家裡單薄的,可能好幾年都不會動這張存摺。
這些傭人他們日常吃住在蘇家,平日裡遇見大事小情,迎來送往時,蘇大太太也會發一些賞錢,足夠平日使用了。
“拿著吧,好好玩一天,好不容易纔來一趟這大滬市呢。”
蘇令徽看著穿著藍衣黑褲,梳著一頭油光水亮的大辮子的阿春,她比蘇令徽大三歲,寬大的衣袍也遮不住她身體玲瓏的曲線。
蘇令徽七歲時,蘇大太太想要個同齡的,又能照顧一下她的孩子進來,葉媽就薦了阿春過來。阿春是葉媽妹妹家的大女兒。
七年陪伴,兩人亦親亦友。
阿春將褂子撩起,小心翼翼的把錢塞進褲腰上縫著的暗袋裡。
“四年級那本課本看完了嗎?”蘇令徽又想起了這件事,問道。
“沒呢,蘇公館傭人房裡睡的人多呢,我不好意思看。”阿春笑著說道。
“看書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蘇令徽一揮手,氣勢澎湃。
“我們在學習,我們在進步。”
“姑娘。”
阿春欲言又止,葉媽總是說蘇令徽人好,縱的她不守本分。
“守本分。”
這是葉媽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在她看來,阿春沒有每天圍著蘇令徽轉,還讓蘇令徽教她讀書識字就是不守本分。
可是,毋庸置疑的,她微笑著看著在床上來回翻滾著的少女,她很愛姑娘,在一段時間裡,她將姑娘視為她的一切。
可後來姑娘漸漸長大了,她的目光越來越遠,她可以自己收拾屋子,穿衣吃飯,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長,朋友越來越多,說出的話語讓她難以理解,也越來越不需要她。
阿春垂下眼睛,將蘇令徽脫下的衣服一件件的收拾起來。
姑娘教她讀書,她也想像姑娘一樣,想和她靠近,想去瞭解她的世界。
隻是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在胡鬨,是在不知好歹、不守本分。
她和姨媽同住一屋,夜晚,當她把書拿回房間時,葉媽就瞪著她和桌上的書。
“你讀書能有什麼用。”
“你是伺候人的,這東西書上又學不來,你要好好照顧姑娘,以後姑娘出嫁了,你還可以跟著她當陪房。”
“你知道這差事已經是鄉下女孩做夢都夢不到了嗎,你以為鄉下女孩子讀了書就能像小姐一樣了嗎。”
姨媽很嚴厲的警告著她。
“越讀書想的越多,最後眼高手低,什麼好都落不下。”
她十歲時要被父母許給同村的另一家做童養媳,那一天,母親給了她一雙很大的新鞋,母親說再過幾年等她丈夫長大之後她就能穿上了。
姨媽回家探親,知道了這件事,沉默良久,帶她走了。說定她每年要將全部工錢寄回家去,父母就悔了婚,兩家在村裡交了惡,父母還額外賠了那家一隻雞。
她每月的工錢剛開始兩塊大洋,後來是四塊一個月。姨媽給她的家中說每月是一塊大洋,這兩年漲到了一塊五角。
她父母沒有懷疑過,他們住在一百多裡外的鄉下,可能幾年才能上一趟洛州城裡,姨媽在他們眼中是整個村子最能乾的人,他們辛苦種地一整年可能才能富餘出幾塊大洋。
而如今她的存摺上已經有二百塊大洋了。她也知道其餘做傭人的並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主人家拖欠工錢,非打即罵是常有的事。
她的榜樣應該像姨媽一樣,雖然青年守寡,孑然一身,但她辛勤認真的在蘇家乾了將近二十年,已經攢了六七百塊大洋,因此到哪都腰板挺得直直的。
未來也會像現在一樣,忠心耿耿的一直到她再也乾不動活,再回到鄉下,過繼一個子侄養老。
在這樣的一生中,讀書確實沒什麼用,讀的越多,她就越不能一直低著頭乾活,而她也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越讀越迷茫,越讀越痛苦。
趴在床上的小姑娘呼吸柔和了起來,阿春走到窗前,時間還早,其餘人都還在起居室裡、遊戲廳裡消磨時間。
她出神的透過窗戶看了一會,起居室裡蘇四小姐蘇念恩披著深綠色的薄紗披肩,穿著月白色繡著暗梔花紋的旗袍,正在蘇念靈斷斷續續的鋼琴聲中,跳著翩然的舞步,手上的鑽石戒指閃閃發光。
阿春羨慕的歎了口氣,將花窗輕輕的合上,把一旁的蕾絲紗簾放下,遮蓋住了剛剛撒下的月光,抱著衣服出了門。
起居室裡,隨著音樂悄無聲息的結束,蘇念恩輕輕喘息著停下了腳步,蘇念靈給她鼓了鼓掌。
“四姐,你跳的真好。”
她的母親走到了她的跟前,不做聲的拿眼偷偷地瞟著她。
看著母親那不上台麵的打量,蘇念恩咬了咬牙,跟著母親一起坐到了起居室角落裡的小沙發上,她出神的望著小沙發旁邊的檀木置物架,又盯著自己手上的那顆假鑽石戒子,不願意和母親對視。
她的母親是蘇五老爺的妻子,是個出身官宦家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腳女人,唯唯諾諾又低個瘦削,因此蘇念恩的兄弟個子都不算高,隻有蘇念恩算得上高挑迷人。
“後天婚禮的第一支舞,你一定要和耀官跳舞啊。”
“我一整夜和他跳好不好。”蘇念恩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的尖著嗓音輕聲說道。
“當然好啊,這是最好不過了,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啊。”
蘇五太太大喜過望,她沒想到今晚蘇念恩如此好說話,歡快地露出了含蓄的笑容。
“你的心真大啊,就不怕他抽死在姐姐的婚禮上嗎。”
可很快蘇念恩刀子一樣的話語就鋒利的戳了過來,語氣陰惻惻的,帶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蘇五太太周梅一呆,她彷彿看見了那個病秧子倒在了喧鬨的婚禮大廳裡,眾人詫異嘲弄的目光。她不自覺的渾身顫了一顫,乾笑道。
“不會的,他吃了藥就不會了。”
“哦”
蘇念恩托腮,冰冷的目光從木架子上轉過來悠悠地注視著母親“那是誰在相親的時候,咳得喘不上氣一頭栽倒在地上的。”
“要不是他這一倒。”
蘇念恩的臉上露出了譏誚的神情“恐怕我直到嫁過去後,才知道他是個病秧子呢。”
“唉,唉”蘇三太太連聲歎氣,她良久才妥協地說道“那就還是跳一支吧,一支吧。”
“你這樣不重視耀官,嫁過去還不是你自己難過。”
她看著蘇念恩不以為然的神情,苦口婆心的勸道。
“這不是你們精心安排的得意郎君,完完全全的為我好嗎。怎麼會讓我難過呢?”
看著母親臉上露出的無措神情,蘇念恩的心中感到了一絲暢快,但緊接著絲絲縷縷的痛苦又湧上了她的心頭。
“耀官的父親可是證劵大戶,一次就能從裡麵撈十幾萬大洋,比吃老本的咱家不知好上多少。耀官是他的兒子,哪怕身體弱一點,將來一份富裕的家財是少不了的。”
蘇三太太臉上卻沒有顯示一點心虛,她篤定地和女兒說著。
蘇念恩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腔惡毒的話語要吐出來射向母親,但看著她乾癟的嘴唇,拉低的眉眼和那深深的法令紋,又死死的逼迫著自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
“父親呢,這兩天都沒見他。”
“你父親這兩天在外麵忙呢。”蘇三太太臉色變了變,遮遮掩掩的說道。
“忙什麼,吃喝嫖賭嗎?”
蘇念恩冷笑了一聲“你讓他收著點手吧,畢竟他可沒有第二個女兒給他抵賬了。”
“啊呦,念恩。”
蘇五太太激動了起來“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父親呢,他在外麵是做正經事的。”
蘇念恩懶得再和她說話,就盯著自己的影子沉默的坐在那裡,所有能罵出去的,能哭訴哀求的,都在三年前她第一次發現司耀官捂著胸口一臉蒼白的躺在地上,驚慌地跑回家後說儘了。
可哪怕她拿著剪子架在了脖子上,父親也隻是陰森森的吸著煙槍,紅著鼻頭說道。
“讓她死,死了之後,全家一起上路。”
“五萬大洋啊,你是個什麼玩意,要不是你生在蘇家,你能值這麼多錢嗎?”那個男人疾言厲色、色厲內荏的怒吼著。
母親抱著她的腿哭“你爹也是想掙口氣,不獨他一個人啊,人人都投了。”
她的喉嚨裡像堵著一塊石頭,父親隻有八千大洋的本錢啊,卻借司家的錢加槓桿加到了十萬,如今血本無歸。將三房裡值錢的東西,連她的各色公中采買的首飾變賣後,還剩下五萬的欠款。
爺爺也不肯再替這個混賬兒子多付一分錢了,而大伯和小叔則趁機要求分家。
“可,那是個癆病鬼啊,嫁過去我的一輩子就完了。”剛剛考上大學的蘇念恩絕望的說道。
“誰說的,沒那麼嚴重,吃了藥和正常人一樣。”母親心虛的哭著說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