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出金屋記 第21章 “我要讀書” “開枝散葉” 果然這是…
“我要讀書”
“開枝散葉”
果然這是……
她呆呆的看著母親,母親柔軟的胸口貼在她的腿上,冰涼冰涼的眼淚滲進了她的淺黃色的綢裙裡,形成一片難看的陰影。
“你抓的那塊地方,今天司耀官吐上去了。”蘇念恩忽然說道。
蘇三太太像抓住了一塊撩人的火炭一樣,驚叫一聲,撒開了手。
蘇念恩哭了,她想起小時候奶奶去世了,全家人擠在一起守靈,夜裡她和母親頭對著腳躺在一張小床上,她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時,母親摸了摸她的小腳,嘀咕了一句。
“怎麼這麼涼啊。”
母親將自己胸口的衣襟解開,把她的小腳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暖了一夜,那暖意一直充盈在她的心裡,直到此刻,那抹溫暖消失了。
冰冷的剪子被母親奪了下來,蘇念恩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她不想認命,但太難了,司家在滬市也是響當當的人家,一旦退婚,她將舉步維艱。她想出去工作,獨立出家庭,卻發現她沒有任何資本,根本不可能脫離出去。
思來想去,似乎她隻能找一個更有權勢的人來保護自己。
但這也太難了。她尖尖的塗著蔻丹的指尖在紅木扶手上不住的扣劃著,嘴角帶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苦笑。
她並沒有那麼高的手段,甚至可以說她是笨拙的,從小到大她都和姐姐妹妹們生活在蘇公館這座象牙塔中,她做出了這種決定,卻因為這種決定感到羞恥和痛苦。她也並不能真的俯下身子,放下尊嚴去拉攏一個有權勢的人。
而一個有權勢的人也並不願意為了得到她付出這些代價,畢竟有更多溫順的、美麗的花朵任他們采擷。
夜晚,周維錚和好友們吃完飯後開車回到了白公館裡,這座華麗的彆墅坐落在法租界的東華路上,占地五、六畝,如今已經建成二十餘年了。白天依舊氣派如昔,夜晚卻顯出了一絲空曠的氣息,而門口站著的兩隊帶槍的精壯衛兵更使這彆墅多了些壓抑的氛圍。
他驅車停進車庫,發現此刻主樓還亮著燈,便走了進去,聽見有絡繹不絕的打牌聲從起居室裡麵傳了出來。
白夫人正和幾位朋友打著牌,看見周維錚回來,便立刻丟下了手中的骨牌,殷殷的站起身來。
牌桌上的一眾珠光寶氣的朋友們都很會看人臉色,見白夫人圍著周維錚打轉,便利落的告辭走人,本來她們也就是受家裡人安排陪著白夫人解悶的。
白夫人自己其實對打牌也是興致缺缺,夜夜都在打牌隻不過是因為她更不喜歡一個人呆在白公館裡罷了。
“蘇七小姐怎麼樣?”她看著兒子將外套脫下,伸手取過來交給周媽,笑著問道。
“很不錯。”
短暫的猶豫過後,周維錚看著母親回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
白夫人容貌絕美的臉上簡直要放出光來,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沒有給她留下太多的痕跡,她絮絮叨叨的說道。
“哎呀,你父親寄了一張五萬大洋的銀票過來,讓我操辦訂婚儀式。”
“本來蘇家那邊傳話說訂婚簡辦即可,兩家交換一下信物,然後登報公示一下,但既然如此滿意的話,不如還是按舊禮鄭重一些吧。”她征求著兒子的意見。
“聽蘇家的意思,簡辦吧。”周維錚頓了一下,說道。
“簡辦也行。”白夫人不多糾結,她熱烈的看著高大的兒子,似乎已經看到了他結婚的場景,聽到了有小娃娃抱著她的腿甜甜的喊著祖母。
這些年,她最遺憾的就是兒子和她始終不太親近。
“母親,這門婚事有可能退掉嗎?”周維錚忽然開口問道。
“怎麼?”
白夫人登時心驚肉跳的看向兒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我隻是覺得蘇七小姐的年齡太小了些。”周維錚趕緊安撫母親。
“確實是小了些,再過幾年才能開枝散葉。”白夫人若有所思。
“但這婚事是你父親定下的,而且蘇七小姐大家族出身,一定聰敏知禮,賢良淑德。”她努力的打消著兒子對婚事的疑慮。
“估計她和你想的不太一樣,母親。”
周維錚失笑,他回到房裡,躺在床上,將雙手枕到頭下,出神的看向天花板。
“我要讀書。”
“開枝散葉。”
果然這是兩條極不同的路啊。
“我不願意訂婚。”
第二天一早,蘇令徽坐在萬國酒店書房起居室的沙發上,她手裡緊緊的攥著淺藍色的薄綢手袋,嘴裡不出聲的默唸著這句話。
一位年輕的穿著整齊的小工廠廠主正坐在對麵不遠處的沙發上緊張的擦拭著額頭的汗水,洇出的手汗將那遝厚厚的檔案都打濕了。
她和這位小工廠廠主都在等著蘇大老爺的召見,書房裡麵還有一位律師正在和蘇大老爺進行商談著事情。
她本可以等到中午或者晚上單獨和蘇大老爺在溫暖宜人的起居室裡談一談,但或許周維錚的話還是對她產生了作用,讓她心煩意亂,隻想儘快找蘇大老爺說個清楚。
蘇令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鬆開手袋,從裡麵拿出一顆牛奶糖填進嘴裡,甜蜜的滋味讓她輕鬆了一下。
她垂下眼,儘力的躲避著和對麵那位年輕的工廠廠主的對視,那位年輕的工廠廠主是她的同鄉,剛剛繼承了父親的紡織工廠,雄心壯誌的想大乾一場,因此想向她的父親借一筆錢款用來購買新的國外先進機器。
剛剛她走進來後,他大力的讚美了她一番,用詞之華麗,態度之浮誇,聽的蘇令徽如坐針氈,連連尬笑。
她覺得年輕的同鄉看起來不甚機靈,但還是希望他做生意能夠順利。
“哢噠”
書房的門開啟了,蘇令徽聞見了焦焦的雪茄味兒從書房裡音音嫋嫋的傳了過來,這股常常繚繞在父親身上的氣息讓她不自覺的微笑了起來。
她信步走了進去。
蘇大老爺正站在窗前,低垂著眼睛聚精會神的想著事情,他看見蘇令徽進來,很和氣的笑著踱著步走到桌前,坐在了寬大的紅木官椅上,將她喚到身前。
“阿桃,這兩天玩的開心嗎?”
他的眼睛蘊含著一種奇妙的意味,打趣的看著蘇令徽,這種目光使蘇令徽又侷促了起來,她站在父親的麵前,囁嚅了一下,開口。
“開心,就是…”她輕微的磕巴了一下,卻發現她在爸爸的麵前無法順暢的說出那句早已預想過無數遍的話。
她忽然意識到她從未對蘇大老爺麵前說過不字。
蘇大老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帶著一點洞悉的笑容,忽然開口。
“你媽媽說你不太願意這門婚事。”
蘇令徽的小臉驚訝的一擡,她沒想到父親竟然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這種開放、平等的態度令她的心一下子輕鬆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甜笑了起來。
“是的,爸爸,你不覺得我太小了嗎?”
感受到父親的和緩,蘇令徽鼓起勇氣,擡頭看著眼前高大的父親。
前兩年蘇大老爺還隻是洛州裡的一名清閒知事,迎來送往時一派和氣。自從兩年前升任到了省裡之後,卻如同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越發顯得年輕精神,有威勢了起來。
“唉”
威嚴的蘇大老爺忽然柔和的歎了口氣,他伸手拉起蘇令徽白嫩的小手,慈愛的摩挲著她的手背。
“我還記得阿桃兩三歲時的樣子,路都走不穩,有次我傷到了手,你就趴在上麵吹啊吹,心疼的掉著眼淚。”
“你小時候就是個貼心的孩子。”
“爸爸那時候就在想,將來不知道哪家能娶到阿桃呢,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
爸爸溫暖粗糙的掌心柔和了蘇令徽原本有些激憤的心,她的臉害羞的紅了起來,胸中湧蕩著一陣溫暖的潮水。
“爸爸。”她敬愛又無措的輕聲呼喊著。
“爸爸也不想這麼快啊。”蘇大老爺放鬆了眼神,繼續溫和說道
“可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卻不知道好男兒也難尋。”蘇大老爺苦惱的搖了搖頭,一副很傷腦筋的模樣。
“你周叔叔和我說起自己的兒子時,我是一萬個不樂意,擡口就回絕了。”
蘇令徽驚訝地擡起臉,爸爸回絕過周將軍嗎,這可和周維錚說的不一樣。
可蘇大老爺很快話風一轉“但後來我一看周維錚這樣的人品,我就心動了。”
“阿桃,你說周維錚好不好。”
他的眼睛沉甸甸的盯著蘇令徽,蘇令徽的嘴裡吐不出第二個答案。
“他確實是個好人,可是……”
“何止是一個好字”蘇大老爺一聲斷喝,蘇令徽猛得抖了一下。
“人品好,性格好,家世好。”
“阿桃,我都是為你著想,年齡不是問題。”他的聲音又柔和了下來“這樣的人錯過纔是可惜。”
書房裡的氣氛一派祥和,蘇大老爺的拳拳愛女之心溢於言表,蘇令徽被爸爸牽著手,卻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周維錚提到的交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