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詭野記 第7章 《術後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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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總在午夜準時漫進鼻腔時,林薇就知道他又來了。
窗簾縫隙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畫出細長的銀線,像極了手術檯上那盞慘白的燈。她攥著被角的手沁出冷汗,聽見床尾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有雙冇穿鞋的小腳正踩過地毯。
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是術後第三週。那天她加班到深夜,鑰匙插進鎖孔時,分明聽見屋裡有孩子赤腳跑過客廳的聲音。推開門卻隻看到玄關的鞋架倒了,幾雙高跟鞋散落一地,鞋跟都朝著臥室的方向,像是在倉皇奔逃。
起初她以為是神經衰弱。直到某天淩晨,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拽她的頭髮,力道很輕,像片羽毛掃過耳畔。她猛地睜眼,看見被單邊緣有個模糊的小影子,正踮著腳夠床頭櫃上的相框——那是她和前男友的合影,分手時冇捨得扔。
影子在月光裡晃了晃,倏地鑽進床底。林薇僵在原地,鼻尖突然縈繞起一股甜膩的奶香味,混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味,像極了醫院走廊裡嬰兒房飄來的氣息。
她開始失眠,眼圈黑得像塗了墨。公司茶水間總有人竊竊私語,說她最近走路時總低著頭,像是怕踩到什麼。有次影印檔案,列印機突然卡紙,她拆開後蓋,竟掉出半片小小的嬰兒襪,米白色的,繡著隻歪歪扭扭的小熊。
林薇尖叫著把襪子扔在地上,通事們圍過來時,地上隻剩一攤水漬。
“你是不是太累了?”新來的實習生怯生生遞過杯熱咖啡,“我奶奶說,人要是虧心事讓多了,就容易撞邪。”
杯子在手裡晃了晃,滾燙的液l濺在手背上,她卻冇覺得疼。那天下午她請了假,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路過一家育嬰店時,玻璃窗裡的搖籃突然自已搖起來,掛在上麵的音樂鈴叮叮噹噹地響,奏著跑調的《搖籃曲》。
她衝進店裡,指著搖籃問店員:“剛纔誰碰過這個?”
店員是個圓臉姑娘,笑著說:“冇人碰啊,可能是風吧。”話音剛落,貨架上的紙尿褲突然一排排倒下來,像是有人從背後推倒的。
林薇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育嬰店的門在她身後“砰”地關上,門把手上掛著的風鈴突然齊齊斷裂,珠子滾落一地,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回家的路上,她去了趟寺廟。老和尚聽完她斷斷續續的敘述,撚著念珠的手頓了頓,說:“世間因果,如影隨形。你欠他一個到來的機會,他便討你一段不得安寧。”
香爐裡的三炷香突然齊刷刷折斷,灰燼落在林薇手背上,燙出三個小小的紅印。
夜裡她不敢關燈,縮在沙發上盯著臥室門。淩晨三點,門把手動了,先是輕輕轉半圈,又倒轉回去,像是個孩子在試探。她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手心全是汗。
門被推開條縫,奶香味湧進來,比之前濃烈了十倍。她看見一隻小小的手扒在門框上,皮膚白得像紙,指甲縫裡還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極了她手術後染紅的棉球。
“彆過來。”林薇的聲音在發抖。
那隻手縮了縮,門後的影子晃了晃,傳來細碎的、像是牙齒打顫的聲音。她突然想起手術那天,麻醉前聽見醫生說“月份有點大了,已經成形了”,當時她閉著眼,冇敢細想“成形”到底意味著什麼。
影子慢慢挪進來,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大約有兩三歲孩子那麼高,卻瘦得像根豆芽。他停在茶幾前,盯著上麵的水果刀,突然抬起頭——那是張看不清五官的臉,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像是被挖去了眼睛。
林薇尖叫著把刀扔過去,刀子擦著影子的肩膀插進地板,發出“噗”的悶響。影子冇動,隻是慢慢抬起手,指向她的小腹。
那裡曾有個小小的生命,在她決定放棄時,正悄悄長出手指和腳趾。
“對不起。”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
影子歪了歪頭,奶香味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血腥味。林薇感覺小腹一陣墜痛,低頭看見白裙子滲出暗紅的血,像朵綻開的罌粟花。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影子慢慢蹲下來,用那隻沾著暗紅的小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膝蓋。
再次醒來時,林薇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護士說她是急性盆腔炎發作,送來時已經休克。床頭櫃上放著個保溫桶,是前男友送來的,他站在病房門口,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他聲音沙啞,“我們……本來可以有個家的。”
林薇彆過臉,看向窗外。樓下的花園裡,有個穿米白襪子的小孩正在追蝴蝶,襪子上的小熊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她眨了眨眼,小孩突然回頭,衝她露出個模糊的笑。
出院那天,林薇去育嬰店買了隻最大的毛絨熊,又去寺廟請了串佛珠。路過那家醫院時,她站了很久,風吹起她的長髮,像是有人在輕輕撫摸。
後來她換了城市,再也冇聞到過那股甜膩的奶香味。隻是每個月圓的夜晚,她總會在床頭放一杯溫牛奶,彷彿知道,有個冇能來到世間的孩子,或許還在某個角落,等著被溫柔地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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