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見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裴席景配合完調查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裴時映就抱著自己的電腦坐在警局大廳的鐵製椅子上一邊處理著工作一邊陪著裴席景。
裴席景做完筆錄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人來人往的警局大廳,裴時映一個人坐在那裡,忙碌但令人心安。
裴席景說到底也隻有十六歲,他原先的故作堅強在此刻全數崩塌,淚水迅速堆積在眼眶中欲掉不掉。他知道自己這樣算不得什麼,他的哥哥之前的日子比他還難挨。那個時候哥哥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自己現在還有哥哥陪在身邊。
但是看見哥哥的那一瞬間,裴席景真的控製不住的想掉眼淚。
不過裴席景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走過去喊道:“哥。”
裴時映見裴席景出來之後,把手裡的電腦合上,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問道:“去吃頓火鍋?”
裴席景聽到裴時映的這句話本來強忍的淚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裴時映看著裴席景無奈的搖了搖頭。
就在兩人就要走出警局門口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笨重的撲了上來抓住了裴時映的腿,哭喊著:“兒子啊,給你叔叔簽一份諒解書吧?好嗎?”
來人正是鄭美娟,因為在裴席景的筆錄中以及裴時映給出的證據之中鄭美娟並未有什麼實質性行為,所以口頭教育了幾句就把鄭美娟給放了出來。
可鄭美娟後麵一半的人生將自己的一切綁在裴正身上,對裴正千依百順。而裴正在之後的日子裡要麵臨的是至少三年的有期徒刑。鄭美娟覺得自己就像是浮在水麵上的浮標,飄蕩無依。
裴時映踉蹌了一下還是站穩了,無視周圍人的頻頻打量,裴時映把自己的腿從鄭美娟手裡抽出來,蹲下身和她平視,平靜的道:“你自己也可以過的好,為什麼要把一個男人看的那麼重?”
裴時映的這句話問的很平靜,但無端讓人察覺到了他被隱藏在這句話之下,長達十餘年的痛苦。
鄭美娟愣愣的看著裴時映,似乎不太明白裴時映的意思。
裴時映看著鄭美娟這副樣子,他隻是歎了口氣起身帶著裴席景走了。裴席景三步兩回頭的看著警局門口那個跌坐在地的身影,心裡不免升起一陣唏噓。
鄭美娟年輕時是一個容貌豔麗的女人。她出身於一個小縣城,沒有接受過多少正規的教育。但她仍舊勇敢的踏上了前往h市的列車。
這一路上,鄭美娟看到了很多不屬於小縣城的風景。當初的她,善良、樂觀、積極向上。哪怕在h市做服務員也樂在其中。
那是一個冬天,有一次上夜班,下班的時候太晚了,鄭美娟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走在路上被幾個醉酒的畜生給騷擾。是在律所處理工作到深夜纔回家的裴雲澈救下了他。
裴雲澈是由自己的母親一個人拉扯大的,對於女性他總是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尊敬。
淩晨四點在陪伴鄭美娟在警局做完筆錄,裴雲澈給鄭美娟買了一份記的套餐,貼心的把冰可樂換成了熱豆漿。
裴雲澈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了這位穿著看起來單薄的女士,禮貌地問道:“你家住在哪裡?我打個車送你回去?”
鄭美娟有些慌亂,裴雲澈是她見過的最不一樣的男人。
當時打車遠沒有如今方便,裴雲澈讓鄭美娟在一旁先吃點東西,自己站在馬路邊伸手攔車。
鄭美娟看著裴雲澈挺拔的身軀,有什麼感情好像在破土而出。
下車之前,鄭美娟看著車窗內裴雲澈俊美的臉龐,鼓起勇氣說道:“可以給我你的聯係方式嗎?”
裴雲澈有些詫異,但還是把自己的名片給遞了出去。鄭美娟可能不大記得其他的事情了,但她哪怕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裴雲澈那晚的語氣有多麼的溫柔:“以後如果有事的話還可以打電話找我。我能幫上的話我一定幫。”
鄭美娟天真的以為裴雲澈是看上了她姣好的容顏。但等到後麵鄭美娟才知道,裴雲澈有近視,他不愛戴眼鏡。所以,那天晚上裴雲澈都不知道鄭美娟長什麼樣子。
鄭美娟看裴雲澈的穿著就知道裴雲澈身份不低,應當不是她這種人能夠攀上的。於是,那晚拿到的名片在鄭美娟當時租住的小破房子中的一件裝飾品。
鄭美娟和裴雲澈再見是一個契機。
裴雲澈在替當事人去菜市場和一個惡霸交涉的時候,被惡霸極其家人往身上扔菜葉,拿棍攆。裴雲澈一個代理律師,自然不好動手,也隻能邊躲避邊用嘴勸誡。
是剛好在菜市場買菜的鄭美娟挺身而出。擋在裴雲澈身前,強勢的輸出了一頓,震住了對麵的人,拉著裴雲澈跑了。
跑出來之後,裴雲澈真心的說道:“謝謝你啊姑娘。”
鄭美娟打量著裴雲澈,發現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鏡,還怪好看的。說:“不用謝,你那天晚上救過我。”
裴雲澈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姑娘是那天晚上的人。
也從這開始,裴雲澈和鄭美娟的交集越來越多,到最後兩個人名正言順地在了一起。
因為裴雲澈的母親自己有退休金、裴雲澈在當時又是一個高薪職業,所以鄭美娟再也沒去上過班。
兩夫妻恩愛非常,是不少鄰裡都羨慕的模範夫妻。鄭美娟漂泊了二十幾年的心也終於在裴雲澈這裡有了個住所。
後來,裴時映出生。兩夫妻看著白白嫩嫩的小裴時映都很欣喜。裴雲澈笑著說:“就叫時映吧。”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
你的人生,就要像盛夏荷花般燦爛非常。
但一切的幸福都毀在了裴時映六歲那年。裴雲澈因為一起刑事案件,被出獄的加害者捅了好幾刀失血過多而亡。一時間,鄭美娟失去了依靠。
不過,鄭美娟看著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裴時映,下定決心要好好養育他。於是,鄭美娟拿著裴雲澈的死亡撫卹金開了一家小店。裴奶奶也時不時幫襯著他們。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後來,鄭美娟的店裡時常來一個客人。那人就是裴正。由於身邊的位置空缺多年,鄭美娟的心也隨著裴雲澈的死亡而消失,她很空虛。她答應了裴正的追求。
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女人,要麼變得堅強;要麼需要另一個人來拯救她的世界。
裴時映九歲那年,兩個人領證了。鄭美娟滿心歡喜的帶著裴時映搬去了裴正的家裡。那時的裴正還沒開始賭博,隻是酗酒。
前一個月十分平靜。但從第二個月開始,裴正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他要鄭美娟給他錢,他喝醉酒了就逮住裴時映欺負。裴時映那段時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特彆明顯。
鄭美娟似乎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她不再愛裴時映。她把她的一切又獻給了裴正。裴時映捱打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
不過裴時映是裴雲澈的兒子,再加上當時他已經小學四年級了。他有好幾次偷偷儲存下了裴正打他的證據,在某一天一舉報了警。成功讓裴正進去待了幾年。
裴奶奶知道後氣憤不已,把裴時映帶走了。但那時候裴時映的身體就變得很差了。在被裴奶奶帶回家之後,裴時映隔三岔五就感冒生病。是被裴奶奶養了很久才養的健康了一點。
裴奶奶在世的時候嚴防死守,死活不讓鄭美娟看裴時映一眼。直到裴奶奶去世,鄭美娟當時已然被裴正洗腦成功。想要搶奪裴時映手上的錢,給裴正揮霍。
裴時映其實在鄭美娟對他坐視不管的時候已然失望。不過,在鄭美娟想方設法的算計他之後纔是徹底絕望。
至此,母子再見已是形同陌路。
開著車,看著高樓林立的城市,裴時映也說不上來自己除了麻木之外還有什麼彆的感受。
就在把車停到商場的停車場裡麵之後,裴時映的手機響了。沒有看來電顯示,裴時映就接了起來。裡麵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裴時映,你有事沒?”
裴時映:“啊?”
電話裡的沈樾顯得很是焦急:“我下午去你們律所,想找你。結果好像是你的上司,告訴我說你下午請假說在警局。我打了你好幾個電話,都沒接。”
裴時映聽到這話才退出來,去看通話記錄。沈樾確實打了好幾個電話,蕭年安也是。不過自己因為在靜音沒有接到。
抱歉的情緒在裴時映心裡升起,他對沈樾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沈樾的話卻從話筒傳來:“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是我要擔心你,你怎麼還反過來和我說對不起?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這一刻的裴時映恍惚有一種感覺。九歲那年去警局報警的時候,有裴奶奶站在自己身邊;而這一次,沈樾和蕭年安也在他的身邊。
是安心的感覺。
裴時映突然感覺脖子一涼,伸手一抹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