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第一章 歸家
歸家
在星獄的每個夜晚，都異常的該死，和值得詛咒。
可龍輕羽已經在星獄裡呆了快五百年。
五百年的時間有多長呢，短命種的家族可能都更疊了十幾代，甚至不止。
好在，刑期快結束了。
剛入獄時，龍輕羽還會堅持說自己無罪，是被冤枉的。經過一次又一次失望，龍輕羽已經想開了，隨便吧。
反正母親也不要她了。
她就是罪犯。
快出獄的罪犯都會進出獄隊，在裡麵待上一個月，進行社會化教育，交接完，就可以出獄了。
現在，是龍輕羽進出獄隊的第十三天淩晨。
當然，有出獄隊就有下監隊，也同樣是一個月。
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每每回憶起來，連哭泣都是奢侈。
入獄的五百年間，龍輕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她變得越來越沉默，重複著每日的學習與勞作，變得麻木。
旁的罪犯都有家人捎來信件，每個月也會有親屬來探視。
但龍輕羽沒有收到過哪怕一份信件，也從未有人來探視過她。
嗯，皇室也沒有在她的罪犯賬戶打過錢。
星獄裡關押的都是重刑犯，刑期一百年起步。像龍輕羽這樣被判了五百年的，更是會被分配到最嚴格的監區。
最嚴格的監區，罪犯每個月的可支配金額是一百元。
一百元能做什麼呢？
星際國民的月收入在十萬以上。
躺在囚室的床上，龍輕羽睜著眼看向天花板，雙臂都露在被子外麵。
罪犯不允許把手臂放在被子裡。
龍輕羽不斷扣著手指，還沒出獄，她就開始惶恐自己要怎麼辦纔好了。
她回不了家，家人可能也不想再見她。
母親對她失望了，姐姐應該也是。
唉。
龍輕羽不可避免的自憐自艾起來，而這時，囚室的門被開啟了。
聽到聲響，龍輕羽慢慢爬了起來。
為首的獄警是監獄長。
“龍輕羽。”
話音剛落，龍輕羽就快步下床立正站好。
“到！”
監獄長默默看了龍輕羽一眼，心裡卻是歎了一口又一口的氣。
誰能想到，小殿下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你可以出獄了。”
“是。”
龍輕羽有些愣住了，心裡有點小小的希冀，是不是母親下的令？
監獄長繼續道：“不必整理內務，洗漱完交接好就可以了。”
“是。”
半個小時後，拿著嶄新的出獄證明和無罪證明，龍輕羽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的情緒。
原來，她的冤情昭雪了。可是，已經過了快五百年
五百年，足以重塑她的三觀和性情。
龍輕羽入獄時，才一百八十歲，那時，她才剛過成年禮。
她坐牢的時間比她自由的時間要長很多很多
拎著入獄時被沒收的個人物品，龍輕羽慢慢的往前走著。天地浩大，她隻覺得自己好孤單，很痛苦。
這些物品被一個灰色的布包包著，衣服有些都被時間腐蝕，包括過時好幾百年的光腦，連開機都做不到了。
星獄的最後一道大門被開啟，龍輕羽踏了出去。
久違的新鮮空氣與自由氣息。
“殿下！”
龍輕羽的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默默握緊了布包。
喊她的人是皇室管家索菲亞，不用想，也能猜到是母親派來接她的。
索菲亞快步跑到龍輕羽身邊，對她行了一禮。然後，索菲亞伸手去接龍輕羽手裡的布包。
“”
龍輕羽沒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緊了。
更甚至，她還把布包抱在了懷裡，蹲到了地上。
“殿下”
“彆這麼叫我！”
龍輕羽的聲音大了些許，幾乎是咆哮出這句話。
她整個人都在抖，雙目赤紅。
“我們回家，好嗎？”
索菲亞蹲下身子，想觸碰龍輕羽，卻被對方躲開了。
過了一會兒，龍輕羽才低聲問道：“有墨鏡嗎？”
索菲亞輕輕歎了口氣，從空間鈕裡取出一雙墨鏡，遞給了龍輕羽。
龍輕羽顫抖著接過墨鏡，然後急不可耐地給自己戴上。
“彆待在這裡了，好嗎？求你了。”
索菲亞繼續勸誘，可龍輕羽沒有回。
她沉溺在自己的痛苦裡了。
星梭上下來了一位穿著華貴服飾的女人，她徑直走到龍輕羽身前，直接攥著龍輕羽的衣服把她拉了起來。
然後，這個女人不由分說就把龍輕羽往星梭上拖。
“彆碰我！”
龍輕羽一個勁的掙紮，可她從前就不是姐姐龍飛羽的對手，更何況現在。
龍飛羽強硬地把龍輕羽塞到了星梭裡，坐到了她的身邊。
等做完了這一切，龍飛羽才認真地注視著多年未見的妹妹。
她的妹妹雖然坐在座位上，但整個人都是蜷縮的姿態。她緊緊抱著懷裡的布包，在抖。
“這些年，你受苦了。”
龍輕羽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龍飛羽從空間鈕裡取出一瓶溫熱的飲料，遞給妹妹。
“喝點甜的。”
龍輕羽沒有接，也沒有回答。
“”
龍飛羽垂眸，把飲料放在了兩人之間隔著的地方，那裡有放置飲料的空位。
“回去吧。”
這句話，既是對司機說的，也是對龍輕羽說的。
星梭一路行駛到獄星唯一的星船泊點。
那裡現在，正靜靜地停泊著一隻巨大且華麗的星船。
星梭駛入星船內部，停下了。
龍飛羽把妹妹拖下星梭，扔到一個房間裡的沙發上。
龍輕羽慢慢蠕動著，把自己蜷縮在沙發的一角。
一動不動。
龍飛羽站在她麵前很久，纔像命令一樣的說了一句話。
“坐起來！”
龍輕羽抖了一下，接著在龍飛羽不可置信的眼神裡，以極快的速度坐好。
腰桿筆直，臉色肅穆。
甚至先前她一直抱著的灰色布包，也被好好放在大腿上。而她的手，就好好交疊在布包上麵。
等做完這一切，恍惚了一兩分鐘。
龍輕羽纔像泄了氣一樣的，頹然地彎了腰，把布包重新抱住。
龍飛羽深呼吸了一口氣，坐到妹妹身邊。沒那麼近，也沒那麼遠，十分安全的距離。
過了大概有十分鐘，龍飛羽才用靈力到直飲機那邊，接了些溫水。
將水杯遞到妹妹麵前，龍飛羽不自覺柔和了聲線。
“喝一點吧，會舒服很多。”
龍輕羽依然沒有回。
龍飛羽的手就一直放在龍輕羽麵前，也沒有動。
一滴灼熱滾燙的眼淚滴在龍飛羽的手背上，接著是兩滴，三滴
“我不是壞孩子，我沒有犯罪”
“我沒有，真的沒有”
龍飛羽把水杯放到一邊，將妹妹摟到懷裡。
“是啊，我妹妹是好孩子，沒有犯罪。”
龍飛羽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龍輕羽的後背，歎息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所以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最初，龍輕羽的哭聲還比較隱忍，接著便漸漸大了起來。
“為什麼，不給我多一點的信任？又為什麼，連我的信件都直接退回？”
“”
龍飛羽無話可說，當時人證物證具在，所有的罪行都指向了龍輕羽，誰也不敢信她居然真是無辜的。
偏偏那時，母親還在氣頭上。
“對不起。”
“太晚了。”龍輕羽呢喃道，“姐姐，真的太晚了。”
龍飛羽撫摸著龍輕羽的頭，安撫道：“輕羽，不晚的，真相大白，你無罪了。”
龍輕羽沒有回答，她本來就是無罪的。
從獄星到中央帝星，最快也需要航行三天。
旅程中，龍輕羽沒有出過房間一步。她的大多時間，都在發呆。
龍飛羽雖然心疼，但無可奈何。
錯誤已經犯下，沒有挽回的可能。就算再怎麼去彌補，過往的痛苦也如一道醜陋的傷疤，在完美的關係裡橫亙一道天塹阻攔隔斷。
星船終於抵達帝星，龍輕羽的情緒卻變得更加不對勁。
她在抗拒。
明明回家了，怎麼反而抗拒起來了？
為什麼？
星梭降落在皇宮的停機場，龍輕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下星梭。
龍飛羽想去拉她，想迫不及待地讓妹妹去見母親，可龍輕羽很抗拒。
她走得很慢，頭也是低著的，整個人身上都寫滿了頹喪與自卑。
直到現在，龍輕羽也是緊緊抱著出獄時的灰色布包，裡麵的東西早已失去價值，可抱著真的會有一點安全感。
她沒有自信了，更沒有安全感。
她的世界，滿是斑駁的灰。
“輕羽！”
龍輕羽被人叫住，聽著熟悉的聲音，她呆呆把頭擡起，當看到那個記憶中的人時，眼睛有些熱。
是母親。
“母親”
龍輕羽的聲音很低，幾乎不可聞。
她被一個溫柔的懷抱緊緊抱住，身體卻不自覺瑟縮。
星皇龍靖瑤感覺到了女兒的抗拒，多少產生了憐惜的情緒。
若當初再給女兒一點信任，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更甚至，若她能早點去女兒的房間，便能看見幕後黑手的嘲諷
誰能想到，幕後黑手策劃了一切，把罪行全都給龍輕羽擔了。卻把陷害的證據等等，直接放到了龍輕羽的房間裡？
誰能想到呢？
龍靖瑤輕輕撫摸著龍輕羽的臉頰，歎息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
龍輕羽沒有回答，隻咬著下唇，一動不動。
龍靖瑤注意到了女兒懷裡抱著的布包，也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
她想把布包從女兒的懷裡取出，交給身旁的侍者。然而龍輕羽隻攥著布包，什麼話也沒說。
如此，龍靖瑤也算明白了，女兒對自己，到底還是有了隔閡與埋怨。
唉。
“先和索菲亞去你的寢殿吧，洗個澡，睡個覺。”龍靖瑤小聲道，“晚點，我再去找你。”
“嗯。”
說著，龍輕羽就跟索菲亞去寢殿了。
等龍輕羽的背影消失不見，龍靖瑤才拍了一下長女的肩膀。
“飛羽，輕羽那麼臭美的一個人，你就讓她穿那種衣服？”
是的，龍輕羽身上，還穿著剛出獄時的衣服——廉價的白色t恤，以及黑色的七分褲。
更甚至，連腳上穿著的，也是布鞋。
龍飛羽垂眸。
“可是母親，我勸不了輕羽，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