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第四章 “到！”
“到！”
龍飛羽終於明白，她的妹妹龍輕羽，在星獄裡的經曆，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淒慘無數倍。
真的，所有人都在針對她。
可是，她是無辜的，是無罪的
怎麼會這樣？
龍靖瑤正在辦公室工作，她每天都很忙，有很多事要處理。
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她估摸著小女兒已經休息好了，便在光腦上給龍輕羽發了條資訊，讓她直接到辦公室來。
收到資訊的龍輕羽很快收拾好自己，出門了。
去辦公室的路上，很多侍者在跟她打招呼。可龍輕羽就是覺得很侷促，很不安。
她不習慣彆人對她這麼好，這麼小心翼翼。
終於抵達辦公室，龍輕羽敲門。
“進。”
龍輕羽開門進來，又小心翼翼把門關上。
“母親”
一看到龍輕羽過來，龍靖瑤連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到龍輕羽身邊。
“輕羽，叫你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些事。”
龍輕羽漫不經心的點頭，“嗯，母親決定就好。”
龍靖瑤捏了捏拳頭，她的輕羽怎麼變成這樣了？
但該說的話必須得說，該澄清的事必須澄清。
“輕羽，這些天，我一直在忙彆的事，忘了顧及你的感受。”龍靖瑤幽幽歎了口氣，“我是這樣想的，開個新聞發布會，還你清白，這樣，你就不用難過了。”
“嗯，好，母親你安排吧。”
“那要不要開個什麼宴會慶祝一下？”
“都聽母親的。”
“如果開宴會，那得提前和你的那些朋友說，邀請她們。”
“嗯。”
“”
龍靖瑤問一句，龍輕羽就答一句。沒有用心，好像她自己就是一個隻會答“是”的提線木偶。
更甚至，龍輕羽現在，整個人也是恍惚的，就像大白天在夢遊一樣。
龍靖瑤細細回憶了一下龍輕羽回來後的樣子：她抗拒所有人的靠近與善意，明明隻是侍者的問好都能讓她侷促不安，沒有自己的主見，隻一味的悲傷
她變得不自愛了，變得自卑、怯懦，像一條扭曲的蟲豸！
如此，龍靖瑤終於忍無可忍，她很嚴厲地叫了女兒的姓名。
“龍輕羽！”
話音剛落，龍輕羽瞬間立正站好，神色肅穆，站姿標準。
偏偏，她還大聲喊了一句：“到！”
說完，龍輕羽恍惚了一陣，頹然放鬆後，就看到母親的那種心疼、難過、震驚，以及可憐自己的眼神
她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連尖叫都不行。
她低下頭，捂著胸口，那裡真的好痛好痛
她往後退了幾步，最後幾乎成本能一樣的轉身就跑。
她怯懦。
她逃避。
她是罪犯，星獄裡的罪犯，被點名時，都要大聲答“到”。
五百年了，這幾乎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甚至是，本能
龍靖瑤連忙把想跑的女兒抱到懷裡，怎麼也不鬆開。
龍輕羽掙紮了一下，沒有效果，便不掙紮了。
她頹然地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連靈魂都死掉了。
她在哭，眼淚一直在流，卻沒有聲音。
“輕羽，輕羽”
龍靖瑤小心翼翼喊著女兒的名字，然而龍輕羽呆呆看了母親一眼，就立刻翻過身子，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輕羽！”
禦醫已經檢查過龍輕羽的身體，她的身體真的虧空得厲害，尤其精神狀態，更是差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禦醫說：“陛下，照小殿下這樣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她沒有瘋掉，沒有垮掉，真的是一個奇跡。”
送走禦醫，龍靖瑤收到長女傳來的資料，到這時，傲慢的星皇陛下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傲慢。
龍輕羽在星獄裡過得很不好，她進過二十七次嚴管隊。
嚴管隊的囚服和普通囚服都不一樣，背後還印著“嚴管級罪犯”的字樣。而且在嚴管隊裡，罪犯每天都在訓練、勞作和被訓話，時時刻刻都在被監視，沒有一丁點隱私。
真的生不如死。
龍輕羽最長的一次，在嚴管隊裡呆了一年零三個月。
進嚴管隊，並不代表她不聽話，不好好服從管教命令，不好好配合改造。而是，她真的被針對慘了。
管教看不見的角落，龍輕羽經常被打，更甚至，有些管教是知道的，卻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身體的疼痛倒也罷了，最痛苦的是心理的精神方麵的創傷。
一個月的下監隊，是在學習規矩，幾乎重組了龍輕羽原先所有的三觀和性情。
時時刻刻的奚落，獄友的鄙夷，管教的冷漠真的能逼瘋人。
星獄裡，不是不給罪犯提供心理輔導，可龍輕羽一直表現得很正常，正常得過了頭了。
她一直在裝。
每個月，獄長都會會見罪犯。而罪犯申請進辦公室時，會說“罪犯xxx申請進入”
龍輕羽說了多少次“罪犯龍輕羽”呢？
她需要承認自己根本沒有犯下的罪行，一次次反思，一次次懺悔，完全是一種折磨。
龍輕羽還經常被猥褻，因為反抗，所以被通報批評很多次，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進嚴管隊了。
最後一次進嚴管隊，就是時間最長的那次。
那次之後，龍輕羽就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隨意玩弄了。
所有人都拋棄了她。
所有人都在厭棄她。
她是罪犯，是棄子，是壞孩子。
不！
不該是這樣的！
龍靖瑤很心疼，開啟了這些天的監控。
是的，龍輕羽的臥室，除了衛生間，都有監控。
更甚至，龍輕羽的光腦，也是有監控的，後台能把她的行為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龍靖瑤看著監控裡女兒崩潰的痛苦的樣子，恍惚的失魂落魄的模樣
怎會如此？
再看光腦，龍靖瑤發現，龍輕羽的好友列表，就隻剩下自己、龍飛羽和龍靖璃了。
龍輕羽的那些好友，全都刪除了她。
而自己，居然說要開宴會慶祝龍輕羽出獄，還要邀請那些龍輕羽過去的友人。
這不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龍靖瑤還發現，在收到自己的資訊來辦公室之前，龍輕羽搜尋過自己的詞條。
上麵明晃晃兩個字，“罪犯”。
龍靖瑤伸手觸碰自己的臉，原來她已經淚流滿麵了。這是應該的。
輕羽，輕羽
不，必須馬上召開新聞發布會！
龍輕羽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她的母親趴在床邊，像是因為過於勞累而進入短暫的休眠。
龍輕羽看了她很久，默默地，沒有聲音。
怨嗎？
當然，怎麼可能不怨呢？可母親也是因為不知道真相。
恨嗎？
也許吧，畢竟龍輕羽覺得自己真不是什麼大度的好孩子。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龍靖瑤悠然轉醒，她擡起頭，眼神還是迷茫的。
而一看到自己的母親醒來，龍輕羽就立馬轉過身把自己團在被子裡。
“”
龍靖瑤無奈，爬上床，把女兒抱在了懷裡。
龍輕羽隻是抖了一下，沒有多餘的表示。
“輕羽，受了這麼多委屈，怎麼不說？”
龍輕羽沒有表情，本想說“反正也沒有人在乎”，結果話到嘴邊就成了“沒什麼好說的”。
龍靖瑤在心疼，若她過去多關心一下小女兒，或許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我開了新聞發布會，提交了所有證據。輕羽，你無罪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冤屈。”
龍輕羽默默說道：“可我本來就是無罪的，而且總有人會固執己見，覺得是偉大的星皇陛下沒有舍棄自己犯罪的小女兒，所以故意捏造了證據好讓罪人活得舒服點。”
“輕羽！”
龍輕羽沒有回答，沒什麼好說的，而且本來就是事實。
龍靖瑤摸了摸小女兒的頭，歎息道：“輕羽，你是不是在怨我？”
“嗯。”
龍輕羽沒有否認，雙眼放空，像是陷入回憶裡了。
“母親，或許你不知道，下監隊的一個月沒有與外界溝通的權利，所以在正式入獄後，能和外界聯係了，我就迫不及待寫信聯係了你。”
龍輕羽啞然失笑，“可是母親，你沒有看，直接退回了信件！”
“於是後來我也就不妄想聯係你了，我是壞孩子，被放棄的壞孩子。”
“我在星獄裡呆了快五百年，五百年真的好長好長”
“五百年！沒有人，沒有哪怕一個人來探視我！甚至連一封信都沒有！”
“或許母親你已經知道，我的獄中生活多少有些淒慘。但你一定不知道，在出獄隊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並不是在希冀憧憬自由，而是在惶恐”
“母親，那時，我害怕我出獄後，連線我的人都沒有。更害怕，我永遠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我的母親，她不要我了。”
“不，如果不是真相大白，你真的會不要我。畢竟我的名聲是這樣差，我本人是這樣丟人！”
“我是一個罪犯啊！”
“我是一個重刑犯啊！”
“更甚至，星獄罪犯都會被刺下的，永遠不會消失的烙印就在我的左上臂它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坐過牢，曾被所有人厭棄”
“所以母親，我沒辦法不怨你。”
龍靖瑤聽著女兒的陳述，心都快碎了。光是聽著這些陳述，就已經能體會到女兒的窒息與絕望。
怎麼會這樣？
龍靖瑤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膀。
“輕羽，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