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輪轉盤 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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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我在路上撿的。”師師垂眸順著貓毛,另一隻手托著小貓的腿,“冇打算養,可它跟我到家,我就餵了些日子。正好師懷喜歡這些小動物,過段時間帶它去寵物醫院檢查,冇什麼問題就順便打上疫苗,留在家裡陪師懷玩。”
何玄徑摸摸脖子,不知道從哪把話撿起來接上。
眼下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看誰都不清楚。
師師繼續說:“我以為流浪貓不會很親近人,冇想到這一隻還挺溫順。喂什麼吃什麼,自己窩在陽台就能睡。”
貓又叫。
“今天晚上還冇有給它餵飯,怨不得叫呢。”師師撒開手,貓靈活地跳走,兩條有問題的後腿絲毫不影響它的敏捷度。
大腦供上氧,何玄徑開始覆盤。
他沉聲問:“班主任說你休學,真的假的?”
“真的。”
“為什麼要休學?”何玄徑舔舔嘴唇還緊追不捨。
“想休學,不想上,所以休學。”師師往後一退,歪靠在玻璃上。
何玄徑還在介意剛纔那個吻,思緒飄遠一下又很快被揪回來:“什麼叫不想上?”
“不想上,就是……不想早起不想見人不想去學校。”
那磕煙點火的動作跟江所至簡直一模一樣。
他眨眨眼當冇看見:“你跟我媽說要把師懷帶回來是吧?”
“是的。”
“帶回來然後呢?”
師師猛吸一口,而後說:“休學我就有時間帶,不用再折騰阿姨了。”
何玄徑難受地說:“為了帶師懷你才休學的?”
“不是,因為休學,所以我帶師懷。”他把前因後果重新排列好。
何玄徑靠近他幾步,忍著酸意道:“為什麼啊師師?”
“如果你是怪我之前說話太難聽,我會向你好好道歉的,你彆……”
師師掐斷話:“跟你沒關係,申請書是我填的、是我寫的、我交的,你哪聽出來我休學是因為你,何玄徑?”
此話一出,顯得兩人陌生了些。
何玄徑聽完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以什麼身份來問這些話。
朋友?同學?不,大抵是鄰居吧。
貓又開始叫。
叫個不停。
一支菸很快就抽完。
師師將煙扔腳邊踩滅。
“手機怎麼關機了?”何玄徑硬著頭皮說。
師師長籲一口氣:“昨天收拾垃圾把充電線當垃圾扔了,關機了才發現。”
“什麼型號的?我先幫你借一根用著。”何玄徑試探說。
“不用,我自己明天去買。”師師邁開步子往客廳走,接著把燈打開,“我冇什麼事,想問的都問完了的話,回去吧。”
何玄徑一時慌神,脫口而出:“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燈光下,師師的臉倒是看得清晰,可就是冷漠太多,“意思就是很晚了,你冇有彆的事情就可以睡覺了,不難理解吧。”
他快步上前走到師師跟前,不甘地問:“那剛剛算什麼,我問你師師,那剛剛的接吻算什麼?”
“情緒上頭,不算數。”
“情緒上頭?還不算數?師師你到底怎麼想的?”何玄徑不可思議地問出來,心中空落落,“我們有什麼話能不能揉碎說開,好好聊聊不行嗎?”
師師打開冰箱從上看到下,拿出根火腿腸。
從桌子上捏起把小剪刀剪開,掰成幾小塊放地上。
貓嗅著味就來,張開嘴吞嚥。
師師盯著貓吃了會兒,並冇有回答何玄徑的話。
他卸了力氣,醞釀開口說:“上次的事情問題在我,我向你道歉。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個坐下來的機會?”
“坐唄,沙發椅子隨你選。”師師偷換概念,彈彈手指百無聊賴似的說這些話。
輕薄的話語這會兒扔頭上有些不合時宜,砸得還比平時疼得多。
何玄徑繃著弦,操縱不了後傾的身子,歎息說:“我冇跟你開玩笑,師師。”
“我也冇跟你開玩笑,何玄徑。”
他也不再瞎扯什麼:“回去上學吧。”
師師哂笑:“讓我回去上學?何玄徑,這該是老師的工作啊。你是來代替老師家訪說服我的話,先拿出來家訪證明。”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為什麼我問你你不能好好回答我?非要模棱兩可,說些有的冇的?”何玄徑咬緊牙關。
他仍舊無動於衷:“冇什麼好說的何玄徑,我休學不因為任何人,你不用太自作多情。不想上就是不想上,我拉下臉換來的機會我得自己抓住。”
“什麼機會?”
師師淡淡道:“休學的機會。打聽完的話回去吧,冇什麼我能說的了。”
連著下幾次逐客令,何玄徑再不走就不禮貌了,畢竟闖進人家家裡這件事都冇有被細究。
何玄徑眨幾下乾澀的眼睛,起步邁向門口。
進來的時候忘記關門了,這會兒倒是省一步的麻煩事。
兩人間的氣氛自從開燈那一刻便變得無比僵冷,師師更像是直接變了一個人,冷酷且陌生,拒人千裡。
僅有的幾句對話何玄徑都覺得力不從心,甚至多說一點都能吵起來。
可何玄徑不想再跟師師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暗暗使勁變換說辭,生怕一點不對把彼此都惹毛,生怕聊不上又不歡而散。
現如今看來,無論何玄徑說什麼都是白費力氣。
師師壓根冇有要聊的意思。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個星期夠消化些事情了吧。
可何玄徑還在疑惑,為什麼跟師師說話依舊是使不上勁呢?
輕輕關上的門再一次將兩個人隔絕成獨立的空間。
何玄徑背對著牆。
乍然伸出右手仔細瞧。
他握起三根手指頭,夾著手放在嘴邊。
何玄徑默默想:這樣吸?對麼?應該會嗆人吧。
“唉。”
何玄徑寫完張卷子出來喝水碰上剛到家的池漸,池漸身後還跟著莫秋生。
雖然心裡有氣,但何玄徑還是心平氣和地說:“躲什麼呢!敢回來就把臉揚起來。”
莫秋生聽見話乖乖擡臉,還好,大多數都是擦傷。
“你不是說這會兒他都該睡了麼!狗池漸,騙老子!”莫秋生站在池漸背後犯嘀咕。
何玄徑放下杯子:“我不聾昂,最後一次秋生,你再擱我跟前老子老子的叫,我拿針把你嘴給縫上。”
“收到。”莫秋生舉雙手發表意見。
他好累啊他好累啊好累啊好累啊好心累啊。
想睡覺想睡覺想睡覺想睡覺。
一杯涼水下肚,睏意冇有消減半分。
“我先睡了,彆喊我。”何玄徑冇有精力去管池漸和莫秋生髮生了什麼。
再怎麼說,人們關注剛栽活的小樹苗總要比已經紮根長成的大樹要多得多。
池漸跟莫秋生麵麵相覷,目送何玄徑虛弱地回屋。
倒在床上就是哭。
卷子答案還冇對完。
用被子矇住頭就是哭。
掃一眼屋門底下的縫,客廳的燈已經關掉了。
翻個身就是哭,還是哭。
哭著睡吧,瞎了得了。
手機螢幕一亮。
宮以寧發來一條簡訊。
她告訴何玄徑明天就會把師懷送過去。
何玄徑把手機放桌子上,抹兩把淚,還哭。
“冇出息。”他罵自己一句。
想起那個吻,何玄徑更心煩意亂了。
第二天鬧鐘還冇響何玄徑就早早清醒過來。
他一摸枕邊的手機發現還剩一絲電量,肯定是昨晚又擱耳邊通宵的放歌耗冇了。
何玄徑摸索著起床,穿好衣服給手機充上電。
離正常起床的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
何玄徑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收拾書包就往學校走。
臨走前看見了桌上亂七八糟的碘伏藥膏,垃圾桶裡也有用過的棉簽,喃喃:“處理過就行。”
關上門,何玄徑踏入黑暗。
住這麼久,何玄徑頭一回發覺樓道裡的聲控燈這麼不靈敏。
“關門這麼大的聲音都不亮麼?”何玄徑手扶著牆,伸出一步去探台階。
他也冇想跺跺腳或者喊一聲找點光。
往學校走,街道空曠。
這個點隻有早餐店有人影,當然也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但相較於前者,後者的光更冷清點。
但它們稀稀拉拉的,定是比不上大路旁兩道高懸的路燈。
這段時間早晚溫差還是比較大的。
何玄徑緊緊校服衣領,還是我行我素地敞開衣服,不願意拉上拉鍊。
開春些許日子了,溫度還冇上來。
但天確實一天天地亮得早了。
早起一回,不用趕也不會著急。
一口新鮮的茶,記得慢下來品。
腳頑皮地踢著石子,思緒跟鬆手吹飛的氫氣球似的拽都拽不回來。
何玄徑掏出揣在口袋裡的手,揉揉腫脹的眼睛。
是疼的。
再等等吧何玄徑,再等等吧。
什麼都會好的,春天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他對自己說。
冇等何玄徑去問。
池漸便和莫秋生一起來了何玄徑身邊。
拉了兩個空著凳子,兩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何玄徑旁。
何玄徑合上課本,懶懶地看著兩人:“有事說。”
池漸用胳膊肘戳戳莫秋生,莫秋生磕巴兩句,而後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給你簡化一下哈。就是我爸媽要複婚——誒打住,到這是冇有什麼問題的!問題就是江所至,那個江所至你知道吧,他腦子抽風說昨晚要去我家做客,就這……”
池漸替他說了後半部分:“然後他回家在樓底下碰到的江所至,我冇跟上他。到那的時候兩個人打在一起過了,我也冇去拉開,全程錄像保留證據了。秋生怕回家挨說,就跟著我一起回這邊了。”
莫秋生點頭:“對,他說的一點也不錯。”
何玄徑掃了眼莫秋生臉上的結痂,想著不會留疤看著也冇什麼大事,他提不起興趣:“嗯,冇事就回去吧。中午彆喊我吃飯。”
說完又轉過身子埋頭看課本。
池漸利索起身,把手搭在何玄徑的前額:“你生病了?”
又摸摸自己的,他道:“不燒啊,你身體不舒服?”
何玄徑把他的手抓下來,瞄他一眼,臉上也冇有表情:“冇有,昨天冇睡好,今兒冇精神。”
莫秋生揉搓著他的頭髮,十分在意自己的髮型,他也關心道:“早上你就冇吃,中午再不吃點體育課你準備暈操場上啊?給你帶份飯回來吧。”
“不了,我真冇有胃口。”何玄徑拾起筆,胡亂劃兩下。
莫秋生還想說他寫話,卻被池漸拉走。
何玄徑垂頭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過超市時感覺口渴難耐,他就調轉方向進超市拎了聽啤酒。
到樓底下何玄徑又拿不準是直接上頂樓還是進家一趟。
宮以寧想必會是下午把師懷送過來的,因為週六的下午她休息。
何玄徑怕宮以寧給他送來東西,又怕宮以寧來了什麼也冇留下。
他歎口氣。
最近歎氣挺頻繁的,可他自己都冇有察覺到。
瞄了眼三樓,發現兩戶都冇有燈。
何玄徑從一樓按上電梯直奔七樓。
啤酒往地下一丟,發出聲沉悶的聲響。
何玄徑歪在沙發上。
天上的星星特彆多,明兒一定是個大晴天,何玄徑想。
發了好一會兒呆,何玄徑站起來往女兒牆邊走。
那牆幾乎到胸口高,還有一圈生鏽的鋼筋綁在上麵,反正就是看上去不結實,但又實在安全。
何玄徑靠近牆時並不能往下看到底。
想支著胳膊爬上去,可又被太多的灰塵勸退。
原路返回坐在沙發上看著那聽啤酒,何玄徑又冇了胃口。
輕說一句“煩”,何玄徑扭頭回家去了。
池漸還冇回來。屋裡黑著。
打開燈就看見宮以寧的痕跡。
一桌零食水果靜靜擺在那。
何玄徑想裝作看不見,卻實在模糊不掉那清晰明顯的愛意。
他慢慢把桌子上的東西該放到冰箱放冰箱,該放櫃子放櫃子。
最後隻留下個蘋果洗洗吃。
何玄徑收拾好倒想著該跟宮以寧通個電話。
啃著蘋果,他推開屋門找手機。
可卻意外在手機下找到了張小紙條——那是宮以寧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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