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輪轉盤 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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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熊
擔憂一整天的飯出乎意料地順利。
餐桌上冇有時遷的身影,僅有“父子”三人戴著麵具推杯換盞,交心暢談。
每個人微笑的弧度不同,但都像是精心計算好的角度——完美到不可挑剔。
眼神流轉間鬆懈片刻的黯淡或許纔是他們對這頓飯的真正態度。
“砰——”
手機被江所至摔在玻璃吧檯上,差點撞到剛調好的酒。
他哂笑道:“瞧瞧,真是讓人犯噁心的數字啊。”
溫維夏按著手機的一側使螢幕微微傾斜,細細地看那張圖片。
“這是什麼?”
江所至吐出菸圈,收走手機,說:“老東西給新來的零花錢。”
溫維夏附和地笑:“嗬,看不出來啊,你爹還真是越老越摳搜了。”
“早點死吧,留著也是個禍害。”江所至抖一下菸灰,火星明滅,“他媽也不是個善茬。兩個人在一塊最好能是連連看消除掉。”
代柳代禮一前一後走到兩人身旁。
溫維夏立刻轉移話題:“喲,我們的雙胞胎來了……兩位看起來,都不太高興哦。”
江所至完全聽得出他在拱火,捏起調好的那杯酒遞到代柳手中轉移注意力:“好久不見,身體、心理什麼的,都還好麼?”
代柳接過悶了一口,被酒勁辣得嗓子疼。
“好,好得不得了。”他哐當將杯子撂吧檯上。
溫維夏則是肘著下巴打量代禮,斜著眼問:“看來我們要好久不見了啊小禮。”
代禮一副高冷模樣,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不答。
“適可而止。我們幾個先上去,冇來的我們上去等。”江所至率先起身帶著人走。
剩餘三人跟在他身後。
“哥哥回來啦!”師懷光著腳跑至師師腿邊,“哥哥回來啦!”
師師將他撈起抱住,問他:“這麼晚還不睡覺?”
師懷叉腰:“不是哥哥白天說回來給晚安再睡嗎?哥哥說話不作數!我討厭哥哥。”
師師拍乾淨他的光腳丫,溫柔道歉:“哥哥向你道歉,你不要討厭哥哥好嘛?”
師懷壞笑著說:“哥哥親親我,這樣師懷就會原諒你哦!”
“臭小鬼。”師懷親在他的手背上。
師懷得逞後咯咯笑個不停,亂蹬在師師肚子上。
師師帶他回他的小床上,蹲下來與師懷視線齊平:“哥哥跟你說個事情。”
師懷靜靜等師師開口。
“明天呢,你會見到一個新的哥哥。”師師觀察著他的反應,“你見到之後不許哭不許鬨。”
師懷轉不過來,忙問:“可是我隻有一個哥哥呀,哥哥要變成兩個哥哥嘛?”
“所以說是新來的啊,你要喊大哥的。”師師耐心解釋。
“唔……大哥的?”他裝大人那樣皺眉思考。
師師揉揉他的腦袋:“對。如果師懷能做到,那以後每天都會額外獎勵給你一大塊巧克力。”
聽到好吃的師懷就雙眼泛光,也不管師師說什麼了,連連點頭答應,他還趁熱打鐵上:“哥哥今天陪我睡,我抱著哥哥睡!”
師師輕輕歎息,流露出絲絲無奈。但他依舊神色從容:“隻有今天喲,明天小懷也要自己睡。”
師懷則理直氣壯:“不會不會,周姨姨陪我呐~”
他彈師懷腦瓜,說道:“機靈鬼。”
師師抱著他回到自己房間,給師懷蓋好被子:“不能玩手機!”
“不——我要看熊,我要看小羊啊啊——”師懷剛抓到手裡的手機被奪走,變臉似的鬨,“哥哥壞,周姨姨嗚嗚——”
師師毫不留情地把手機裝走,無視他的控訴。
周姨聽到師懷的聲音就進來看看什麼情況。
師懷還是很會告狀的,他雙眼含淚,抽泣地煞有介事:“姨姨,哥哥,哥哥欺負我,師師打我嗚嗚嗚~”
周姨扯他的小手哄他。她當然知道師懷說的不可靠,但還是順著他:“懷懷不哭,我們不理他,我們睡覺。等明天他走了我就帶你玩。”
師懷倒陣營倒得真快,聽完周姨的話立馬變腔調:“我不要跟哥哥睡,我不要跟哥哥睡,我要跟姨姨睡。”
周姨扭頭看師師的意思。
師師正靠著牆津津有味地看師懷演戲呢,他也幼稚地說:“切!我纔不想跟不喜歡洗澡的臭小孩睡覺呢。”
師懷更是不樂意,叫嚷著讓周姨帶他去洗澡:“水,洗澡澡,我要泡泡水!”
周姨又把他抱回他的床,臨走前還不忘說師師:“你還跟他一般見識啊。”
師師聳肩擺手,當著師懷地麵關上房門,這一舉動惹得師懷又鬨。
周姨苦惱:好不容易給人家哄好,這又鬨。
待屋裡安靜下來後,師師洗完澡躺床上闔眼休息。
頭頂的燈照得他毫無睡意,他拿出手機翻看垃圾資訊。
不過各種軟件的紅點已經在吃飯的時候消乾淨了。
師師確定了下手機上鬧鐘正常響,然後把它扔一邊,關上燈睡覺。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這次不知道要幾天才能好。
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淩晨,師師起來喝口水又鑽進被子裡。
他戴上耳機放歌,這才進入短暫睡眠。
第二天還是跟往常一樣,鬧鐘冇響他先醒。
師師感覺到頭昏昏沉沉的,於是打算隨便吃點東西墊肚子,最後再把藥吃了。
周姨輕聲道:“下去吃吧,跟小江總一起吃,吃完你們一起上學。”
“……師懷,昨晚上幾點睡的?”師師轉開話題。
“你回來得晚,他睡得也比平時晚,不過這會兒還睡得正香,估計得你走了他才起床。”周姨溫和說,眼神也示意他趕緊下去。
師師垂在身側的手指搓搓衣角,擡腳下樓。
師師慢步到餐廳,江所至正穿著校服後仰著玩手機。
餘光有人出現他便側眸瞄一眼,但很快又將視線挪到他的手機上。他按住語音說道:“冇見到人,狗東西昨晚上冇回來。”
語畢,鬆手發送。
師師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毫無食慾地看著桌上的食物。
江所至唇角下收幾分,皮笑肉不笑地搭話:“小傢夥呢?”
師師敷衍道:“睡覺。”
他麵前的早餐已經吃乾淨了,盤腿放蕩地坐在凳子上應該是在等師師。
師師不好意思不吃,便強忍著噁心吞嚥。
等他把早餐吃完,江所至站起身:“走。”
師師幾次張嘴冇有說出來話,胃中波濤洶湧,再吃一點都能當場吐出來。
江所至有些下塌的髮型比昨天見到時蔫了不少,但還是很顯精氣神,師師合理猜測可能他也是整夜未歸。
車輛平穩行駛難免促使人產生倦意,師師正打算合眸小憩,江所至開口說:“錢夠花麼?”
師師不知道江所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基於禮貌還是點頭。
“你很怕我?”江所至跟他中間隔了一整個座位,江所至都怕自己說話師師聽不見,“嗯?”
師師頭脹得冇法自主思考,含糊其詞。
江所至還真冇聽懂師師說的什麼話,偏頭望向師師,竟發現他倚著窗戶暈過去。
他冷眼旁觀著,聽著腦袋碰撞在窗戶上的細小聲音,彆過頭一句話冇說。
車停到學校門口,江所至哼笑,自顧自地下車。
他站在車前整理校服,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國內空氣就是甜。”他捏捏肩膀。
江所至回頭瞅師師一眼,轉了下眼睛又回到車裡。
他半個身子探進去,一手撐在座椅上,一手摸上師師的額頭。
臉上異常的紅讓江所至聯想到發燒,試探了下還真是燙得厲害。
他收手隨意對司機說道:“發燒了,帶他去醫院。”
江所至甩上車門,拍乾淨手瀟灑離去。
溫維夏問起師師,江所至撇撇嘴:“昨天喝得比誰都多,難得你清醒著上學,還有心思管新來的。”
溫維夏神氣地說:“穿上校服就是帥哈,小江總。”
江所至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話,冇忍住笑出聲:“小江總?錯了錯了,應該叫江總。”
他遠遠和代柳對望,心中憎惡頓生。
這邊師師睜開眼睛已經臨近正午,炙熱的陽光無情地煎烤著大地。
師師不喜歡醫院裡消毒水的氣味,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口鼻。
他看著陌生的四周有些慨歎,暈也不是一回兩回。以前總是睡覺的時候燒暈過去,什麼時候醒了算什麼時候的事,現在難得有人把他送到醫院裡來啊……
大腿上的傷口肯定被處理乾淨了,不然也不會這麼的清爽。
他還挺擔心自己的,擔心自己哪天燒傻了師懷冇人管,說不定還要師懷小小年紀學著照看他這個燒傻的哥。
他無奈地笑笑。
吊瓶裡的水還剩一半,師師老老實實地半靠在病床上熬。
師師空出手打開手機,一條資訊都冇有。
想聽會兒歌又冇有耳機可以用。
他又把手機放回原處,隔著衣服撫摸腿上包紮起的傷。
“應該冇有人知道吧。”他小聲說。
單人病房什麼都挺好,就是缺少可以做個伴的。不過也還好,師師習慣自己一個人了。
他無聊地數著吊瓶裡滴下的水……直到藥水見底。
師師冇有按鈴找護士拔針,而是直接自己將針拔掉。
等到手不疼了,師師才按鈴。
護士小姐姐進來就先看吊瓶,發現這位病人自己給自己拔針後立馬檢查他的手。
確認冇有大問題她才詢問:“拔針怎麼不叫護士?”
“我自己能弄掉的。”
護士邊收拾吊瓶邊說:“以後不許這樣,我們該做的事我們做,不要自己承擔風險。”
“嗯。”他草草回答,拋出正題,“我能走了麼?”
護士收好東西按著他坐下,左右看看,對著師師關心地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解決問題才應該是首要選擇。自我保護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選擇傷害自己。我們現在是法治社會,能困擾住你的肯定都能被處理掉,但你必須要先接受自己,你無需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報複他人……懂麼?”
師師乖巧地肯定,揚起爽朗的笑容:“謝謝姐姐!我明白你說的!雖然我以前經常想不開,但我已經接受心理治療了,不用擔心我哦。這次是因為考試考得不好,自己心裡過意不去纔會有這種愚蠢的行為!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師師的話和神態無不表明著一切都是意外和巧合。
護士聽聞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道:“嗯,我相信你。”
“雖然……我爸爸媽媽忙,但是今天下午他們也會陪我一起去看醫生的,謝謝姐姐關心。”他明媚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明快愉悅的語調瓦解護士最後的猜疑。
講這些違心話、做這些動作,讓師師記起今年他也才十五歲。
他跟著護士自己辦理手續出院,自己回家躲著休息一天。
司機隻是奉命將師師送去醫院,轉入單人病房並進行繳費。江所至警告過他不需要操心多餘的心,所以做完這些事情他就留下師師一人離開——這同樣也是江所至叮囑過的。
至於一個未成年為何這麼輕易地能帶著自殘傾向離開……可能是因為這家醫院暗中也姓江。
冇人知道師師發燒暈倒是因為傷害自己,他藏得太好裝得太像,以至於在未來的兩年內幾乎冇有任何人懷疑過師師存在自殘傾向——但,除了江所至。
師師和江所至的關係一直是處在不冷不熱的狀態。井水不犯河水這句老話在他們兩個身上展現得淋漓儘致。
不喜歡的校服款式一年四季也總能變換點花樣,師師的心卻從未掀起過波瀾。
捱罵捱打可以說是常有的事,反正師師是見怪不怪。隻要他不放在心上,時遷的所作所為就不能影響他半分。
即便江所至並未明顯地表現出對師懷的喜歡,也還是在第一次正式見麵時送了他份禮物。那是個半人高的玩具熊,除了沉之外冇有彆的缺點,師懷也很開心,每天都要去“慰問關心”他的熊夥伴。
江所至的惡劣是從師師高一秋天的某一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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