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16
渾濁的河水中有東西
船上，溫存許久。
陸錚牽著秦昭的手，將她帶回相對溫暖的船艙。
秦昭靠在他肩頭，看著艙外依舊璀璨的星河燈海，心頭被巨大的幸福填滿。
“準備這些……”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他垂落的一縷發絲，“花了不少心思吧？”
陸錚握住她作亂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坦然地承認：“的確。”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難得的窘迫和坦誠，“讓人搜羅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話本子……有些是上麵學的。”
他低頭看她，眼底是溫柔的笑意和一絲小得意，“有些……大概是我自己開竅了，無師自通？”
秦昭被他這副“求表揚”的模樣逗樂了，輕輕捶了他一下：“少來了！油嘴滑舌！”
陸錚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清晰地傳遞給她。
他不再說話，隻是緩緩低下頭，目光專注地鎖住她含笑的唇瓣，帶著不容錯辨的意圖，一點點靠近。
秦昭的心跳驟然加速，臉頰緋紅。
她沒有躲閃，隻是微微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
溫熱的、帶著他獨特氣息的吻，輕柔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如同蜻蜓點水，卻帶著足以燎原的悸動。
夜風溫柔，星河璀璨，小船在光影流轉的河心輕輕搖晃，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良久，唇分。
兩人氣息都有些微亂。
陸錚抵著她的額頭，平複著呼吸。
秦昭靠在他懷裡，隻覺得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小船緩緩靠岸。
陸錚先一步躍上岸邊鬆軟的泥地，站穩後，轉身朝船上的秦昭伸出手。
秦昭搭著他的手，借力輕盈地跳下船。
雙腳剛踏上潮濕的河岸草地，秦昭還沉浸在方纔的甜蜜餘韻中，唇角帶著未散的笑意。
陸錚攬著她的肩，正準備帶她離開。
就在這時！
陸錚的腳步猛地頓住！攬著秦昭的手也瞬間收緊！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釘在岸邊不遠處、一片茂密蘆葦叢與水草交界的陰影裡！
那裡，靠近水線的淤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隨著水波微微地、有節奏地……一蕩一蕩。
那晃動的幅度極其輕微，若非陸錚這種常年行走於生死邊緣、對異常有著野獸般直覺的人，在朦朧月色和遠處燈火的乾擾下，根本難以察覺！
“怎麼了？”秦昭感受到他瞬間繃緊的身體和驟然淩厲的氣息，心頭一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隻看到一片晃動的蘆葦陰影。
“彆動。”陸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輕輕將秦昭往自己身後帶了帶，隨即如同發現獵物的豹子，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朝著那片陰影潛行過去！
他的動作極快，落地無聲。幾個呼吸間，便已靠近。
借著朦朧的月光和水麵反射的微弱燈光，陸錚看清了——那不是什麼漂浮的水草或垃圾！
那是一個鼓鼓囊囊、被河水浸得顏色深沉的麻袋！
麻袋的大半截泡在水裡，隻有一小部分被河岸的淤泥和水草勉強托住，隨著水波的湧動，一下下地撞擊著岸邊的石頭，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更讓陸錚瞳孔驟縮的是——麻袋口被粗糙的麻繩死死捆紮著，打著一個極其醜陋而結實的死扣！而那根捆綁的麻繩，另一端竟沒入渾濁的河水中，似乎……還連著什麼東西？！
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陸錚！
他毫不猶豫，俯下身，大手抓住麻袋浸滿泥水的粗糙一角，猛地發力向岸上拖拽！
“嘩啦——！”沉重的麻袋被拖離水麵，帶起一片渾濁的水花和淤泥。
然而，麻袋的重量遠超預期，而且陸錚清晰地感覺到，麻袋被拖動的瞬間，水下那根繩索猛地繃緊，傳來一股強大的拉力！
水下還有東西！
陸錚眼神一厲，臂膀肌肉賁起，低喝一聲，用儘全力繼續拖拽！
那根浸透河水、沉甸甸的麻繩被他一點點從淤泥裡拖拽出來，如同拖拽著一條蟄伏在黑暗中的巨蟒！
一個、兩個、三個……
隨著陸錚持續發力，一個又一個鼓脹、沉重、散發著濃烈河水腥氣和……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腐臭的麻袋，如同水鬼般，被那根串聯的麻繩，從渾濁的河底淤泥裡，硬生生地拖拽上岸！
噗通！噗通！噗通！
沉悶的落地聲接連響起，如同重錘砸在人心上！
整整九個！九個鼓脹、濕透、死氣沉沉的麻袋，橫七豎八地堆在河岸潮濕的淤泥裡！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九座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墳塚！
濃烈的、混合著河水腥氣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屍臭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大人！”秦昭臉色驟變！方纔的甜蜜旖旎蕩然無存，法醫的本能和對危險的敏銳讓她瞬間清醒！
她不顧陸錚之前的警告，幾步衝上前！
陸錚此刻已蹲在最近的一個麻袋旁，麵色鐵青，眼神冷得能凍裂金石。他正欲拔刀割開繩索——
秦昭已先一步趕到！她甚至顧不上自己身上乾淨的衣裙，直接跪倒在冰冷的、沾滿腥臭淤泥的岸邊！她的指尖還殘留著陸錚衣襟上清雅的沉水香氣，此刻卻毫不猶豫地伸向那散發著惡臭的、被河水泡得發脹的麻袋！
她動作快如閃電，手指靈巧地摸索著袋口那個被水浸泡得更加緊實的死結，用力一扯！
“滋啦——！”
粗糙的麻袋口被強行撕開一道縫隙！
一張被河水泡得腫脹發白、五官扭曲變形、雙目圓睜、充滿無儘恐懼和絕望的男人麵孔，猛地暴露在慘淡的月光下！
濃烈的屍臭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秦昭的感官上！
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手術刀般冷靜銳利！
她迅速俯身，不顧那令人作嘔的惡臭和濕滑粘膩的觸感，一手扳開屍體的下頜，另一手直接翻開了那失去光澤、蒙著一層灰白翳膜的眼皮！
“瞳孔中度混濁，角膜輕度渾濁！”秦昭的聲音在死寂的河邊響起，冰冷、清晰、不帶一絲情感，如同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報告，“屍僵存在於全身各大關節，強度中等，未被破壞！死亡時間——”她猛地抬起頭，看向身旁同樣蹲下、臉色陰沉如水的陸錚。
“不超過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