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84
兩條不知世事的小魚
欒鶯剛開啟門，看見姐姐拎著食盒回來，正要笑著去接，卻一眼瞥見後麵被聶蛛兒拽著、一臉無奈的王浩，頓時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王大哥？快請進！”
她手腳麻利地轉身，去一旁的小幾上又添置了一副碗筷。
“他剛交班，食堂關了，怕他餓著。”聶蛛兒大大咧咧地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解釋了一句，順手就把王浩按在了桌邊的凳子上。
欒鶯將食盒裡麵的飯菜端出來。
王浩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飯菜，兩葷三素，頗為豐盛，再看看聶蛛兒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有欒鶯殷勤遞過來的碗筷，那點微弱的抗拒徹底煙消雲散，隻得道了聲謝，拿起筷子。
小小的船艙裡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王浩帶來的竹筒就放在桌角，裡麵那條小白魚正安靜地遊弋著。
而旁邊，就是聶蛛兒白天“贏”來的那條小紅魚，裝在一個粗陶小缸裡，同樣繞著水草遊得歡快。
兩條魚隔著容器壁，在各自的天地裡悠遊。
三人默默吃著飯，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隻有碗筷碰撞的輕響。
聶蛛兒一邊扒飯，一邊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瞟桌角那兩個“鄰居”。
欒鶯則看看姐姐，又看看王浩，抿著嘴偷笑。
飯畢，欒鶯主動收拾碗筷。王浩放下筷子，正想開口告辭，異變陡生！
隻見聶蛛兒那條原本在陶缸裡悠哉遊哉的小紅魚，毫無預兆地猛地一擺尾！
它竟然高高躍出了水麵，在空中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然後“噗通”一聲，精準無比地落入了王浩那個裝著小白魚的竹筒裡！
水花濺起。
竹筒空間狹小，小紅魚一入水，立刻繞著那條有些受驚的小白魚，靈活地遊動起來，尾巴擺動的頻率都透著一種奇異的歡快！
彷彿久彆重逢，又似找到了玩伴。
“我的小紅！”聶蛛兒驚撥出聲，瞪大了眼睛，看看竹筒裡兩條瞬間“同居”的魚，又看看同樣一臉錯愕的王浩。
王浩看著那擠在一起卻顯得異常和諧的一紅一白，下意識地喃喃道：“這魚……還知道找伴兒啊？”
聶蛛兒像是被這句話點醒了什麼。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王浩，那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戲謔，反而帶上了一種奇異的認真，甚至有點……江湖兒女談“買賣”的架勢。
“王浩！”聶蛛兒一拍桌子，聲音清脆，“你看！我家小紅，這肯定是個公的！熱情似火，主動出擊！你家小白，安安靜靜，肯定是個母的！現在好了，我家小紅看上你家小白了！”
王浩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物種鑒定”和“婚配論”弄得有點懵：“啊？”
聶蛛兒卻不管他，自顧自地繼續，語速飛快，帶著一股“這事就這麼定了”的豪氣：“既然天意如此，讓我家小紅跳進了你家小白的窩裡，那今天，我聶蛛兒就做主了！替我家小紅向你下聘，求娶你家小白！”
她頓了頓，煞有介事地伸出兩根手指：“說吧，要多少彩禮，才肯把小白姑娘嫁過來？”
王浩看著聶蛛兒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模樣，再看看竹筒裡那兩條懵懂無知、隻顧遊動的小魚，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聶蛛兒柳眉一豎，佯裝不悅，“婚姻大事，豈是兒戲？我家小紅既然看上了，我這個當主人的，自然要負責到底！快說，多少銀子？”
王浩好不容易止住笑，看著聶蛛兒那雙亮晶晶、帶著點狡黠又帶著點期待的眼睛，心中某個地方彷彿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搖搖頭，語氣溫和下來：“這小白，跟著我，也就是個隨手撿來的緣分，風餐露宿的，我也未必能照顧好它。”
他目光落在竹筒裡那兩條依偎的小魚身上，聲音放得更輕了些，“既然……你家小紅喜歡，你也養著一條，養一條是養，養兩條也是養……”
他說著，竟真的伸手探入懷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塊約莫五兩重的碎銀子，“啪”的一聲，放在了聶蛛兒麵前的桌麵上。
“這銀子，算是給它們倆的夥食費和安家費。”
王浩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種輕鬆又釋然的笑意，“等回了京城，勞煩你……給它們尋個大點的魚缸吧。”
說完，他不再看聶蛛兒瞬間呆滯的表情，對著同樣愣住的欒鶯點了點頭，轉身就拉開艙門，大步走了出去。
艙門關上，隔絕了外麵微涼的河風。
船艙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聶蛛兒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桌上那五兩銀子，又看看竹筒裡渾然不覺、依舊遊得歡快的一紅一白兩條小魚。
她臉上的表情極其精彩，從最初的震驚、茫然，到一絲羞惱，最後竟慢慢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欒鶯輕手輕腳地收拾好碗筷，躡手躡腳地蹭到聶蛛兒身邊，探頭看了看姐姐那變幻莫測的臉色，又看了看桌上的銀子和竹筒裡的小魚。
她眨了眨大眼睛，突然湊到聶蛛兒耳邊，用氣聲慢悠悠地、帶著十二分的促狹說道：
“阿姐……你剛才，氣勢洶洶地要替你家小紅‘娶’人家王大哥的小白姑娘，連‘彩禮’都問出來了……”
她故意頓了頓，看著聶蛛兒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
“結果呢？人家王大哥沒要你的彩禮，反而倒貼了五兩銀子，還把小白姑娘‘留’下了……”
欒鶯拖長了調子，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一字一頓地問：
“阿姐，你說……這算不算是……小白姑娘帶著‘嫁妝’，讓王大哥……‘入贅’到咱們這兒了呀？”
“欒鶯！”聶蛛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臉上紅霞飛染，又羞又惱地去捂妹妹的嘴，“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艙內頓時響起欒鶯清脆的笑聲和聶蛛兒惱羞成怒的嗔怪。
桌上，那五兩銀子靜靜地躺著，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
竹筒裡，兩條不知世事的小魚，依舊無憂無慮地追逐著彼此的身影，小小的空間裡，水波蕩漾，漣漪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