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83
那股子江湖兒女的爽利勁兒
老頭被她們這架勢弄得哭笑不得，連連擺手：“服了！老漢我服了！這送上門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可……可我是真心疼你們的錢啊！撈了這大半天，一條沒撈著，我看著都替你們著急上火！得！算我怕了你們了！”
他拿起撈網，探進盆裡，“姑娘，你說，看上哪條了？老漢我送你一條！咱不撈了，成不？”
聶蛛兒原本還氣鼓鼓的，一聽這話，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指著盆裡一尾最活潑的紅鯉魚：“真的？那……我要那條紅的！”
老頭利索地撈起那條紅鯉魚，放進一個盛著清水和水草的粗陶小缸裡。
紅鯉入水，歡快地擺動著尾巴，繞著水草遊弋起來。
聶蛛兒捧著魚缸，心滿意足，和欒鶯有說有笑地走了。
這段小插曲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
秦昭推了推趙七：“彆傻站著了，趕緊去休息吧，晚上還得替換王浩呢。”
趙七撓撓頭：“行，我這就去休息。”
夜色漸沉，河麵上的燈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流動的河水中，碎成一片搖曳的光影。
集市早已散去，甲板上恢複了寧靜，隻有河水拍打船舷的嘩嘩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船工號子。
趙七去底艙替換王浩看守囚犯。
王浩拖著略顯疲憊的身軀走上甲板透氣。
白日喧囂的集市攤位處，此刻隻剩下空蕩蕩的地板和些許水漬。
晚風帶著河水的涼意吹來，讓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踱著步，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甲板。
忽然，靠近船舷的陰影裡，似乎有什麼小小的東西在微弱的光線下跳動了一下，又一下。
王浩蹲下身，湊近了看。
竟是一條小小的白魚！
隻有寸許長，通體雪白，大概是白天那個撈魚攤主收拾時不小心遺落，從盆裡跳出來的。
它躺在乾燥的木板上，鰓蓋微弱地開合著，尾巴無力地拍打，眼看就要不行了。
王浩心頭一緊，連忙四下尋找。
很快在角落找到一個廢棄的竹筒。
他快步跑到船舷邊，舀了半筒河水，又小心翼翼地將那條奄奄一息的小白魚捧起，輕輕放進竹筒裡。
小白魚入水，起初依舊沉在筒底，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去。
王浩的心也跟著沉了一下。
但過了片刻，那小小的魚尾極其輕微地擺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慢慢地，它竟掙紮著浮了起來，雖然遊得還有些歪斜，卻頑強地在小小的竹筒裡繞著圈遊動起來，恢複了生機。
王浩蹲在甲板上，雙手捧著竹筒，借著船艙透出的微弱燈火，靜靜地看著筒中那抹頑強遊動的白色。
疲憊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極淡、卻無比真實的笑容。
他對著那努力求生的小魚，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河風揉碎：
“小魚啊小魚……你這命，倒跟我有點像。跌在泥裡，落在岸上，看著像是沒活路了……可隻要還有一口氣，還能沾到一點水……就總想著，再撲騰撲騰，總能……活出個樣子來，對吧？”
他的目光悠遠，彷彿透過搖曳的水波，看到了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與掙紮，也看到了那微渺卻不肯熄滅的希望。
竹筒裡，小白魚甩了甩尾巴，濺起幾點水花，映著船艙透出的微光，如同細碎的星子。
似乎是在回應他。
夜色深沉，河風帶著水汽拂過甲板。
聶蛛兒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食盒從廚房出來，腳步輕快地穿過空曠的甲板。
剛繞過一堆纜繩，就瞥見船舷邊一個熟悉的身影，王浩正蹲在那裡，雙手捧著個竹筒，對著裡麵不知在看些什麼，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
“嘿！王浩！”聶蛛兒風風火火地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從背後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半夜的不睡覺，擱這兒發什麼呆呢？”
王浩被拍得一激靈，差點把竹筒扔出去。
他猛地回頭，看到是聶蛛兒，臉上閃過一絲被抓包的窘迫，下意識地把竹筒往懷裡藏了藏。
聶蛛兒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裡的東西，又揚了揚自己手裡的食盒：“你這寶貝疙瘩裡是啥？我這是打包的飯菜，晚上餓得睡不著，跟我妹妹墊墊肚子。”
她的目光好奇地鎖定在王浩護著的竹筒上。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你這手裡是啥？”
王浩老實回答：“一條小白魚。”
聶蛛兒：“哦？”
她拖長了調子，那雙靈動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勝？
她湊近一步，目光在王浩臉上和他懷裡的竹筒之間逡巡，語氣帶著試探：“撈了幾次？花了多少銀子？”
儼然一副要跟人家比拚戰績的架勢！
畢竟今天撈魚攤前她屢敗屢戰的“英姿”，可是被不少人看在眼裡，剛纔去廚房，還隱約聽見裡麵傳出的笑聲，似乎就是在說她“笨”呢！
王浩低頭看看竹筒裡頑強遊動的小白魚，又看看眼前殺氣騰騰、一副“你敢說撈得比我輕鬆我就跟你急”模樣的聶蛛兒，老老實實地回答：“沒花錢。”
“沒花錢？”聶蛛兒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鼻腔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嘴角卻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故意又湊近了些，幾乎貼著王浩的胳膊，壓低聲音，帶著點“同道中人”的分享意味：“我懂~
這魚啊，是賊難撈！我今兒可是花了好些個銅板，那紙網破得我都心疼！最後啊，是那攤主實在看不下去了，才‘送’了我一條！”
她把“送”字咬得特彆重，彷彿在強調自己的“戰績”來之不易，絕非無能。
王浩心裡明鏡似的，這小白魚可不是他撈的，是撿的漏。
但看著聶蛛兒這副“同病相憐”又帶點小驕傲的模樣，他要是實話實說，豈不是顯得人家姑娘更“笨”了？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隻含糊道：“嗯……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著就想溜。
“站住！”聶蛛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小。
王浩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掙脫，聶蛛兒卻抓得更緊，根本沒給他機會。
她揚了揚手裡的食盒，不容置疑地說：“你剛交班下來吧？食堂早關門了！餓著肚子能睡好嗎？跟我走！打包的飯菜，分你一份！”
她不由分說，拽著王浩就往她和欒鶯的船艙房間走去，那股子江湖兒女的爽利勁兒，讓人根本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