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020
秦姑娘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話該說
“因為…因為那女人是師師!是當年殿下在江南藏香閣…春風一度過的賤婢!她…她竟敢偷偷生下殿下的骨肉!還妄圖以此要挾殿下!殿下…殿下豈能容她!那野種…那野種更是殿下的汙點!必須…必須清除乾淨!殿下說了…這事關儲位…絕…絕不能有半點閃失!”頭目語無倫次,涕淚橫流,將肮臟的宮廷秘辛和盤托出。
地窖裡一片死寂。隻有那刺客粗重的喘息和血腥味在無聲蔓延。
原來這是大家口中說的,了不起的大案!
秦昭站在陰影裡,身體僵硬,手腳冰涼。
所有的線索在她腦中瞬間貫通:花魁師師、夭折的貴胄幼童、三皇子、儲位之爭……這背後牽扯的,是足以將整個王朝都掀翻的滔天巨浪!是真正的龍潭虎穴!而她,一隻誤入風暴中心的飛蛾,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她終於明白陸錚為何如此謹慎,如此狠厲。也終於明白,自己被迫捲入的,是怎樣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審訊結束。陸錚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如同拂去幾隻蒼蠅。剩下的刺客被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隻留下地窖裡濃重的血腥和死寂。
“帶她回去。”陸錚的聲音響起,是對旁邊的錦衣衛說的,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角落裡臉色蒼白的秦昭。
秦昭幾乎是麻木地跟著引路的錦衣衛,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自己的客房。房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也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但她知道,那味道已經滲進了她的骨髓,那冰冷的恐懼已經刻在了她的靈魂裡。
她需要洗掉這一切!立刻!馬上!
摸出幾枚銅錢,喚來驛站的小廝,啞著嗓子吩咐:“打桶熱水來,要燙的。”
溫度適宜的熱水注入粗糙的木桶,蒸騰起濃白的霧氣,瞬間彌漫了整個狹小的房間。水汽氤氳,帶著硫磺的氣息,稍稍驅散了心頭的寒意。
秦昭飛快地褪下那身沾染了血跡和塵土的翠綠襦裙,連同裡衣,胡亂地丟在地上。她幾乎是急切地踏入浴桶,滾燙的熱水瞬間包裹住冰冷的身體,帶來一陣刺痛,隨即是深入骨髓的慰藉。她將自己深深沉入水中,直到熱水沒過頭頂。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水流包裹的溫暖和耳邊沉悶的水聲。
她蜷縮在溫熱的水中,閉著眼,試圖將地窖裡那血腥的一幕幕、陸錚那毫無溫度的眼神、以及那石破天驚的宮廷秘辛,統統驅逐出去。隻有此刻的溫暖和安靜,是屬於她的避難所。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麵板被泡得發紅發皺,直到心跳漸漸平複,她才緩緩從水中探出頭,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水珠順著臉頰和濕漉漉的發梢滾落。
她扶著桶壁站起身,帶起一片嘩啦水響。拿起旁邊粗糙的布巾,胡亂擦拭著身上的水珠。熱水驅散了身體的冰冷,卻驅不散心底那層厚重的陰霾。她拿起搭在屏風上的素白裡衣,剛披上身,甚至還沒來得及係上襟口的帶子——
“砰!”
客房的木門,竟被人從外麵,毫無預兆地、粗暴地推開了!
木門撞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秦昭猛地轉身!
水汽彌漫中,陸錚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煞神,逆著門外走廊昏暗的光線,堵在門口。他身上還帶著地窖裡那股子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和肅殺寒意,玄色的勁裝似乎比夜色更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氤氳的水汽,精準地、毫無溫度地釘在她身上!
秦昭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她下意識地想攏緊衣襟,手指卻僵硬得不聽使喚。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頰和脖頸,水珠順著白皙的鎖骨滑落,沒入微微敞開的素白裡衣深處。她像一隻受驚的、被獵人堵在巢穴裡的幼獸,濕漉漉的眼眸裡充滿了猝不及防的驚駭和強裝的鎮定。
陸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銳利得如同能剝開皮肉,看清她所有的心思和恐懼。少女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驚惶失措的模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底激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但瞬間便被更深的冰寒覆蓋。
他反手,“哐當”一聲將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沉重的腳步聲在狹小的房間裡響起,一步步逼近。
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下!
“秦姑娘是聰明人。”陸錚的聲音低沉響起,帶著地窖裡沾染的、金屬般的冰冷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秦昭緊繃的神經上,“今日地窖裡聽到的每一個字,看到的每一件事……”
他走到秦昭麵前,距離近得秦昭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和屬於他的、清冽又極具侵略性的冷冽氣息。
“……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該爛在肚子裡吧?”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居高臨下地鎖住秦昭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威脅。
秦昭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後背緊貼著冰冷的屏風,退無可退。巨大的恐懼讓她指尖都在顫抖,但屬於秦昭的倔強和理智在瘋狂叫囂:不能露怯!示弱隻會更危險!
她強迫自己迎上那雙冰冷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眸,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發緊,卻努力維持著清晰和平穩:“陸大人明鑒。我本無意捲入這些是非,是大人您……強行將我帶來此地。至於今日之事,牽涉天家秘辛,皇子傾軋,非我一介微末畫師所能置喙,更不敢妄言。大人的訓誡,秦昭……聽見了,記住了。不該說的話,半個字也不會從我口中流出。”
她說得很快,條理清晰,姿態放得極低,試圖用絕對的“識相”來換取安全。
陸錚盯著她臉上那強行維持的鎮定,目光在她微微顫抖的唇瓣和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驚惶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辨彆她這番話裡有多少真心,有多少是迫於形勢的虛與委蛇。
他眼底的冰寒並未融化。
突然,他抬起手!
秦昭瞳孔驟縮,以為他要動手,身體瞬間繃緊!
然而,那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和些許未洗淨血汙的手,卻並未落在她身上。而是越過她的肩膀,精準地捏住了她裡衣襟口那根未來得及係好的素白衣帶。
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不經意地擦過她頸側敏感的麵板,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栗。
秦昭的身體僵住了,一動不敢動。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頰邊,水珠順著發梢滴落,砸在光潔的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嗒”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清晰可聞。
陸錚的手指靈活地翻動著那根細細的衣帶,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掌控一切的從容。他的目光卻依舊鎖著秦昭的眼睛,彷彿在欣賞她此刻的僵硬和恐懼。
很快,一個簡單卻結實的衣結係好,掩去了那片泄露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