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363
生死相隨,白首不離。
秦昭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欠我一個婚禮?我們不是剛剛才……”
她環視著這滿室喜慶,“……才完成了一場所有人都說盛大完美的婚禮嗎?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陸錚搖搖頭,眼底的困惑更深,那是一種源於直覺、無法用邏輯解釋的篤定。
“我不知道。”
他坦誠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渺遠感,“但這種愧疚的情緒是真實的,很重,壓在這裡。”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或許……是上輩子吧。”
他忽然冒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的念頭,語氣卻異常認真,“我上輩子,一定是個混蛋,欠了你一場該有的婚禮,讓你等得太久,等得……太委屈。”
這個帶著宿命論調的解釋,卻奇異地讓秦昭心頭一顫。
她望著他眼中那份近乎偏執的認真,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軟和悸動。
她故意逗他,指尖輕輕點著他的心口,問:“若真有上輩子,陸大隊長,你確定……你的新娘,就一定是我嗎?萬一……”
“沒有萬一!”
陸錚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深邃的眼眸鎖住她,裡麵是磐石般不可動搖的信念和一種近乎蠻橫的佔有慾,“肯定是你!隻能是你!我的昭昭!”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彷彿穿越了無數輪回的迷霧,最終隻認定了眼前這一個人。
“無論哪一輩子,站在我身邊,與我拜天地、入洞房的,都隻能是你秦昭!”
這霸道又深情的宣告,像最熾熱的火種,瞬間點燃了秦昭心底所有的柔情。
她不再言語,環在他頸後的手臂微微用力,將他拉向自己。
陸錚順勢俯身,攫取了她的唇瓣。
這個吻,帶著失而複得的珍重,帶著跨越輪回的篤定,更帶著積攢了太久的、洶湧澎湃的愛欲。
龍鳳燭火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將兩人緊密相擁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貼著大紅囍字的牆壁上。
……
門外走廊的陰影裡。
陸振華、蘇晚晴、秦峰、杜鵑,四位本該早已去休息的長輩,此刻卻像四尊門神,默契地、悄無聲息地站在距離新房門口幾步遠的拐角處。
陸振華側著耳朵,屏息凝神,努力捕捉著門內任何一絲可疑的“乾擾源”動靜。
蘇晚晴手裡攥著個小手絹,臉上是既緊張又期盼的笑容,時不時用胳膊肘碰碰身邊的杜鵑。
杜鵑則掩著嘴,眼睛亮晶晶的,和親家母交換著隻有她們才懂的眼神。
秦峰推了推眼鏡,輕咳一聲,壓低了嗓子,帶著點過來人的篤定:“咳……聽著挺安靜,挺好。說明沒那些亂七八糟的鬨騰。”
“對對對!”
蘇晚晴立刻點頭如搗蒜,聲音壓得極低,“安靜好!安靜才能辦正事!蜜月寶寶!咱們就盼著這個呢!”
陸振華也煞有介事地點頭,對著緊閉的房門做了個“噓”的手勢,彷彿怕驚擾了裡麵正在醞釀的“大事”。
新房內,紅燭依舊靜靜燃燒。
燭淚堆積,如同凝固的琥珀。
大紅的錦被淩亂地堆疊在床尾,空氣中彌漫著**蒸騰後的甜膩氣息,以及一絲淡淡的汗意。
秦昭累極了,蜷縮在陸錚溫熱的懷抱裡,臉頰貼著他汗濕卻依舊堅實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意識已經陷入半夢半醒的迷濛。
陸錚的手臂緊緊環著她纖細光滑的腰身,下巴抵著她的發頂。
身體的饜足平息下去,心頭那份奇異的“虧欠感”卻並未完全消散,反而在極致的親密後,沉澱成一種更深沉、更踏實的情感。
他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到極致的吻。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萬籟俱寂。
門內,是曆經生死、跨越了或許不止一世才終得圓滿的溫存與依偎。
門外,是四位長輩踮著腳尖、屏住呼吸、帶著無限期盼的守護。
龍鳳喜燭,終於燃到了儘頭。
最後一點跳躍的火苗掙紮著熄滅,一縷極細的青煙嫋嫋升起,融入沉沉的夜色。
他做了一個夢。
一個漫長、清晰、浸透著另一種人生況味的夢。
夢裡的天是京城特有的、帶著琉璃瓦反光的深藍。
他穿著玄色飛魚服,腰挎繡春刀,冰冷的金屬護腕硌著掌心,行走在彆院的陰影裡,步履無聲。可當他轉過迴廊,推開一扇雕花木門,那身象征肅殺與威儀的官服帶來的冷硬感,瞬間被屋內暖融的光線和一個人影融化了。
是秦昭。
不,夢裡,他心底有個聲音溫柔地喚她——“昭兒”。
她穿著月白色的襦裙,烏發鬆鬆挽著,隻簪一支簡單的玉簪,正俯身在寬大的書案前,纖指執筆,在鋪開的宣紙上細細描摹。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低垂的眉眼和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溫柔的剪影。
聽見門響,她抬起頭,眸子裡瞬間漾開清泉般的笑意,那笑意直直撞進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回來了?”她的聲音也像浸了蜜,帶著夢裡特有的、悠遠的溫柔。
他走過去,卸下刀,冰冷的金屬被隨意擱在案角。
他自身後擁住她,下頜輕輕擱在她馨香的發頂,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眷戀。
她溫順地靠在他懷裡,側過頭,臉頰蹭著他帶著風塵的衣襟。
他低頭,尋到她的唇,一個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接著是眉心,最後覆上那柔軟的唇瓣。
這個吻綿長而繾綣,不帶絲毫**的焦灼,隻有深入骨髓的依戀和歸屬感,彷彿天地間隻剩下彼此相貼的溫暖。
畫麵流轉,是在一處水榭。
他牽著她的手,掌心相貼,十指緊扣。她微微落後他半步,裙裾拂過青石板,發出窸窣的輕響。
他偶爾側頭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那屬於錦衣衛指揮使的銳利鋒芒儘數斂去,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最後的畫麵,卻是那明黃的聖旨。
一份展開的聖旨懸浮在虛無之中,鎏金的字跡灼灼生輝,帶著至高無上的威嚴,也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朕心所屬,唯秦氏昭一人……此生亦唯此一人!朕與她,生死相隨,白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