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364
如此熟悉!
那“朕”字,像一道驚雷劈入混沌!
畫麵驟然破碎,光怪陸離的碎片飛旋,帝王的冠冕、錦衣衛的飛魚服、宮牆的深影……一切都攪在一起,飛速褪色、遠去……
“唔……”
一聲低啞的呻吟從喉間溢位。
陸錚猛地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陽光毫無遮攔地撞入眼簾,帶來短暫的眩暈。
現代居室簡潔的線條、淡雅的窗簾、床頭櫃上電子鐘的熒光……屬於二十一世紀的現實感瞬間回籠。
心口還殘留著夢境裡那份帝王決斷帶來的沉重悸動,以及失去她的無邊恐慌。他幾乎是本能地收緊手臂——
一個溫軟馨香的身體正嚴絲合縫地依偎在他懷裡。
秦昭。
她還在沉沉睡著,側臉貼著他的胸膛,呼吸均勻清淺。
晨光勾勒著她精緻的五官輪廓,長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睡顏恬靜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那份毫無防備的依賴姿態,瞬間撫平了他夢中驚濤駭浪般的心緒。
心,被一種沉甸甸的、失而複得的巨大滿足感瞬間填滿,滿得幾乎要溢位來。
還好。是夢。
她在這裡。
在他懷裡。
在他生命裡。
陸錚低下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感恩和濃烈的愛意,將微涼的唇瓣輕輕印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這個吻,小心翼翼,珍重萬分,彷彿在確認一個跨越了時空的奇跡。
長睫如蝶翼般顫動了幾下。
秦昭在他懷中悠悠轉醒。
意識尚未完全清明,首先感受到的是他懷抱的堅實溫暖,和額頭上那溫柔而珍視的觸感。
她下意識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像隻慵懶的貓兒,才慢慢抬起眼瞼。
清澈的眸子對上他深邃的目光,裡麵清晰地映著她剛睡醒的迷糊模樣。
昨夜纏綿的甜蜜記憶湧上心頭,秦昭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眼底漾開純粹的、幾乎要流淌出來的甜蜜笑意。
她伸出手臂,更緊地環住他的腰,臉頰在他頸窩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蹭著,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嬌憨:“早……”
陸錚沒有立刻回應。
他隻是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像是穿越了無儘時空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唯一的歸途。
那眼神裡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更沉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沉澱了千年的厚重情意。
他執起她環在自己腰間的一隻手,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心裡,然後緩緩抬起,將那白皙纖細的手指送到唇邊。
一個輕柔的吻,鄭重地落在她的無名指根部——那裡,套著象征今生誓約的婚戒。
“昭兒。”
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初醒的磁性,卻清晰地吐出這個與往日不同的稱呼。
秦昭環抱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帶著一絲疑惑望向他:“嗯?”
陸錚的拇指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目光依舊鎖著她,帶著一種洞悉了某種宇宙奧秘般的深邃和瞭然。
“記得你之前問過我嗎?”
他緩緩開口,聲音像沉入深海的古鐘,帶著悠遠的回響,“你問我,是否相信前世今生。”
秦昭怔了怔,記憶被喚醒。
那是很久以前,在一個案子結束後,兩人在看展覽時,她隨口問的一個帶著點浪漫幻想的問題。當時他的回答是……
“嗯,”
她點點頭,眼神清澈,“你不是說,作為唯物主義者,更相信科學和當下嗎?你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是。”
陸錚的唇角勾起一個極淡、卻彷彿承載了千言萬語的弧度,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篤定,甚至帶著一絲宿命般的震顫,“可我現在信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最深沉的海,要將她徹底淹沒、吞噬、融為一體。
那個稱呼再次從他唇間逸出,帶著一種跨越了輪回的熟稔和刻入骨髓的親昵:
“昭兒。”
秦昭徹底愣住了。
“昭兒”……
不是她聽慣了的、帶著現代氣息的“昭昭”。這個稱呼,帶著古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纏綿,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瞬間將她拉回了那個錦衣華服、宮牆深深的夢境裡!
水榭的微風,書房的墨香,額頭上珍重的吻,還有那份聖旨上灼灼的誓言……碎片般的畫麵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
她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份洞悉一切、彷彿曆經滄桑卻又無比堅定的溫柔。
所有的驚訝、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心照不宣的悸動。
一種奇妙的、彷彿靈魂共振般的瞭然和甜蜜席捲了她。
秦昭眼底的驚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樣洞悉、同樣帶著前世今生宿命感的、溫柔而狡黠的笑意。
她沒有追問,沒有質疑,隻是微微歪了歪頭,迎著他深邃的目光,紅唇輕啟,吐出一個同樣帶著時空交錯痕跡的、帶著無限親昵和默契的稱呼:
“大人。”
陽光透過窗紗,溫柔地灑滿一室。
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無聲飛舞。
他叫她“昭兒”。
她應他“大人”。
沒有解釋,沒有驚濤駭浪。
隻有相視一笑間,流轉的眸光裡,那份穿越了時空、銘刻在靈魂深處的熟稔與愛意。
昨夜的紅燭似乎重新點燃,無聲地見證著,這份情緣,在今生,終於續上了圓滿的篇章。
西安的日頭,毒辣得能把青石板路曬出油來。
空氣稠得化不開,裹著羊肉泡饃、油潑辣子的濃烈香氣,還有四麵八方遊客蒸騰出的汗味兒,沉甸甸地壓在古城牆根下。
秦昭蔫蔫地靠在陸錚臂彎裡,手裡的小風扇徒勞地轉著,吹出的風都是熱的。
“不行了不行了,”她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臉頰泛紅,聲音都帶了點撒嬌的綿軟,“陸錚,再走下去,你媳婦兒就要被曬化了……找個涼快地兒,立刻,馬上!”
陸錚看著她這副懨懨的模樣,心疼得緊。
他一手穩穩地攬著她的腰,替她分擔些重量,一手拿著地圖快速掃視:“前麵有個新開的專題展館,看著挺大,空調肯定足。走,咱們去躲躲這毒日頭。”
兩人幾乎是“逃”進了展館大門。
冷氣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黏膩的燥熱,秦昭滿足地喟歎一聲,像條離水的魚重新回到水裡。
然而,當他們的目光適應了館內柔和的光線,看清入口處那巨幅、極具辨識度的深藍色主題海報時,腳步同時頓住了。
海報上,玄色飛魚服與月白俏麗佳人的相依的剪影,還有那抹象征無上權威的明黃聖旨光影……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