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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骨畫皮 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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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的目光銳利如刀,飛快掃過那些棺槨,隨即猛地釘在礦洞那黑黢黢的、彷彿還在微微張合的豁口上。

洞口邊緣的泥土正簌簌地往下掉落,支撐洞口頂部的幾根粗大圓木,其中一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在濕氣浸潤下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吱嘎”聲。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脊椎!

身為法醫的敏銳,前生也經曆多少次這般的外勤,敏銳的察覺不好,這洞要坍塌了。

“停下!所有人立刻停止搬運!撤出來!”秦昭的聲音驟然拔高,穿透礦場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尖利,“洞要塌了!快出來!”她甚至來不及看陸錚一眼,疾步上前,衝著洞口方向厲聲疾呼。

陸錚反應快如閃電,秦昭話音未落,他冰冷如鐵的命令已然炸響:“撤!全部撤出!違令者斬!”

幾個還在洞口附近清理碎石、試圖往裡張望的衙役和礦工先是一愣,隨即被錦衣衛的厲喝和那洞頂不斷掉落的泥土砂石驚醒,臉上瞬間褪儘血色,連滾帶爬地向外逃竄。

混亂的腳步聲、驚恐的呼喊聲、泥土碎石滾落的嘩啦聲混雜一片。

就在最後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撲出洞口範圍不足三個呼吸——

“轟隆隆——!!!”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猛地從地底深處爆發出來!彷彿沉睡的巨獸發出了最後的咆哮。

整個礦洞口上方的山體如同融化的蠟油般,裹挾著斷裂的巨大支撐木和無數碎石,轟然垮塌、傾瀉而下!

狂暴的煙塵如同灰色的巨浪,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洞口附近的一切!

遮天蔽日!

泥漿、碎石、斷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周,砸在地上劈啪作響。

巨大的衝擊力捲起強勁的氣流,裹挾著嗆人的煙塵撲麵而來,逼得人睜不開眼,呼吸都為之窒息。

秦昭下意識地側身抬袖遮住口鼻,仍被那股氣浪衝得後退了半步。

陸錚高大的身影瞬間擋在她斜前方,寬大的披風被氣浪卷得獵獵作響,替她擋去了大部分飛濺的泥點。

陸錚這下意識的動作,他並未過腦子,隻是看著她被嗆著,就給她遮擋。

煙塵彌漫,久久不散。

眾人驚魂未定,隻能捂著口鼻劇烈嗆咳,死死盯著那片被灰黃煙塵徹底籠罩的區域,那裡隻剩下一個更大、更深、也更絕望的亂石巨坑,原先的礦洞入口已然消失無蹤。

死寂籠罩了礦場,隻剩下碎石偶爾滾落的輕響和人們壓抑的喘息。

許久,當塵埃稍稍落定,露出那片猙獰的廢墟,陸錚才緩緩放下遮擋口鼻的手臂,臉色冷硬如鐵,轉向秦昭,聲音帶著一絲被煙塵嗆過的沙啞:“若非你及時察覺……你沒事吧。”

秦昭搖頭。

陸錚又看向其他手下問了一聲:“大家沒事吧?”

眾人回複:“頭,我們沒事。”

秦昭放下衣袖,臉色也有些發白,目光卻異常沉靜銳利。

她視線重新落回那七口靜靜躺在泥濘林邊、逃過一劫的烏黑棺槨上。

煙塵為它們蒙上了一層更灰敗的外衣,卻無法掩蓋其本身帶來的森然寒意。

“陸大人,”秦昭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劫後餘生的驚悸氛圍,“驗屍,必須儘快。”她的目光掃過那片新形成的巨大廢墟,又回到棺槨上,“礦洞已毀,線索或許就在它們身上。我需要一處安靜、通風的地方,立刻開棺。”

陸錚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落在那七口沉默的棺木上,眼神銳利如淬火的刀鋒。“王銳!”他沉聲喝道。

一直護在側翼、同樣灰頭土臉的王銳立刻上前一步:“大人!”

“立刻帶人,就地取材,在那邊林間空地,”陸錚指向遠離廢墟、地勢略高、林木稀疏些的一片區域,“搭起一座嚴實的驗屍棚!要快!遮蔽務必嚴密,但需通風順暢!”

“是!”王銳領命,毫不遲疑,迅速點了幾名手腳麻利的錦衣衛,轉身便衝向堆放工具和剩餘木料的地方,動作迅捷如風。

命令下達,整個礦場殘存的力量立刻圍繞著那七口棺槨高速運轉起來。

錦衣衛們如臂使指,在王銳的指揮下,砍伐碗口粗細的樹木作為支柱,扯開隨身攜帶的厚重油氈布作為圍擋和頂棚。

沉重的棺槨被數名精壯漢子喊著號子,用粗大的繩索和圓木,艱難地從泥濘的林邊拖拽到選定的、相對乾燥的高地上。

鐵鍬翻動泥土,清理場地,一切都顯得緊張而有序,沉默中帶著一種壓抑的肅殺。

秦昭沒有閒著。

她走到最先被拖過來的一口棺槨旁,暫時無視了周遭的忙碌。

棺木近看,那種新製的痕跡更加明顯。

她伸出手指,指腹在棺蓋邊緣未被泥漿完全覆蓋的地方輕輕刮過。

指尖傳來異常細膩堅硬的觸感,絕非尋常杉木、鬆木可比。

她湊近些,鼻翼微動,仔細分辨著棺木本身散發出的氣味。

除了濕土、礦塵和那絲若有若無的腐敗甜腥,還有一種……極其淡雅、卻異常穩定的木質冷香,被泥汙和水汽掩蓋,幾乎難以察覺。

金絲楠木?

一個名字跳入腦海。

此木非王侯顯貴不可輕用,更因其質地緊密、耐腐防蟲,常為棺槨上選。

這想法讓她心頭微微一沉。

她繞著棺槨緩緩走了一圈,目光如尺,丈量著其尺寸規製,心中的疑雲愈發厚重。

“秦姑娘,驗屍棚好了!”王銳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

秦昭抬頭望去。

不過一炷香多點的功夫,一座結構簡單卻足夠穩固的棚子已然立起。

四根粗壯的樹乾深深砸入泥地作為支柱,頂部和四麵圍上了厚實的深色油氈布,遮擋了大部分窺探的視線,隻留一麵開口,用氈布半掩著全作門簾,確保空氣流通。

棚內中央,已用帶來的厚木板和條凳臨時搭起了一個簡陋卻平整的石台。

“很好。”秦昭點頭,快步走過去。早有錦衣衛將她的驗屍箱篋從馬車上取下,恭敬地放在了棚子入口處。

陸錚也走了過來,站在棚外,並未進入。

他的目光掃過那七口棺槨,最後落在秦昭身上:“需要何物,儘管吩咐王銳。”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凝重。

秦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疑雲和那絲麵對未知的寒意。

她走到自己的箱篋旁,開啟,取出素白潔淨的罩袍,仔細係好。

再拿出一個扁平的皮囊,開啟,裡麵整齊插著大小不一、寒光凜冽的刀具、銀針、小鉤、薄刃……鋒刃在透過氈布縫隙的暗淡光線下,反射出冷冽的幽光。

她又取出特製的魚鰾手套戴上,動作一絲不苟。

“先開第一口。”秦昭的聲音透過罩袍傳出,異常冷靜。她指向離棚子最近的那口棺槨。

沉重的棺蓋在錦衣衛合力下,被撬棍嘎吱嘎吱地撬開一條縫隙。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泥土腥氣和屍體特有腐敗氣息的味道猛地逸散出來,比之前更加刺鼻。

棺蓋被徹底移開。

秦昭屏住呼吸,上前一步,目光投向棺內。

裡麵躺著一具男屍。

屍體腫脹得厲害,顯然已在潮濕的地下環境中放置了一段時間,但腐敗程度卻比預想的要輕一些,似乎被某種低溫環境延緩了。

屍身穿著衣料考究的深色綢緞常服,樣式簡潔,但針腳細密,絕非普通百姓所能擁有。

最引人注目的是,屍體的雙手被一條暗色的布帶牢牢捆綁在身前,布帶深深勒入腫脹發白的手腕皮肉裡。

秦昭眼神一凝。

她示意旁邊的錦衣衛幫忙,小心地將那腫脹僵硬的屍體抬出,放置在棚內臨時搭起的屍台上。

屍體的沉重和僵硬讓搬運的錦衣衛都繃緊了手臂肌肉。

她俯下身,湊近觀察。魚鰾手套的指尖輕輕按壓屍體的麵部、頸部、胸腹,感受著皮下的僵硬和腫脹。她拿起一把薄而鋒利的柳葉刀,刀尖沿著屍體胸腹的中線,穩定而精準地劃開腫脹發亮的麵板和皮下組織。

一股更濃烈的腐敗氣味彌漫開來。

秦昭恍若未聞,全神貫注。

她仔細地檢查著胸腔、腹腔的臟器。

心臟、肺部並無明顯的致命損傷痕跡。

胃部……

她小心地將那個鼓脹的器官取出,放在旁邊預備好的乾淨瓷盤裡。

陸錚站在棚口,隔著半掩的氈布簾,能看到秦昭專注而冷肅的側影。

她的動作迅捷、穩定、有條不紊,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業。

當秦昭剖開那具腫脹屍體的胸腹時,濃烈得幾乎令人暈厥的氣味驟然爆發,如同無形的重拳狠狠砸在空氣裡。

站在棚口附近的幾名錦衣衛猝不及防,猛地捂住了口鼻,喉頭劇烈地滾動著,強壓下翻湧的嘔意,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連陸錚的眉頭也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一下,下頜線條繃得更緊。

棚內,秦昭卻如同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刺鼻的腐臭對她而言,不過是需要穿透的迷霧。

她的目光銳利如解剖刀本身,穿透腐敗腫脹的表象,專注於臟器呈現的每一個細節。

心臟、肺腑,並無利器貫穿或重擊的痕跡。

腹腔臟器也未見顯著破裂出血。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臟器表麵滑過,感受著那種異常的硬度和重量,最終停留在胃部。

它比正常狀態下更顯鼓脹,觸感也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沉實。

她小心地將整個胃囊取出,托在掌心。

胃壁被腐敗氣體撐得極薄,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青灰色。

她拿起一把更小巧鋒利的尖刃刀,刀尖穩穩地刺入胃壁,然後向下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

濃稠的、半流質的、顏色汙濁的食糜混合著胃液,順著刀口緩緩湧出,流淌到下方的瓷盤裡,散發出令人窒息的酸腐惡臭。

秦昭的視線卻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定在隨著食糜流瀉而出的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固體殘渣上。

她的動作倏然頓住。

瓷盤底部,在渾濁的液體和半消化的糊狀物中,清晰可見幾塊指甲蓋大小的、形態尚存的碎屑。

它們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異常細膩的淡黃色,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碾碎後的粉末,卻又凝結成小小的塊狀。

其中一塊較大的碎屑邊緣,還保留著一點極其精巧的、彷彿花瓣捲曲的造型痕跡。

這顏色,這質地,這殘留的形態……秦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地抬頭,目光穿透彌漫的腐臭和棚內昏暗的光線,直直射向站在棚口、麵沉如水的陸錚。

她的聲音因為震驚和某種冰冷的確認而繃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陸大人……禦膳房特供的‘金蕊玉屑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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