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079
你像是有那個大病
驛站的夜，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的細微劈啪。
秦昭剛合上眼，門口便傳來三聲極輕、極有節奏的叩響。
她立刻睜眼，看了一眼身旁熟睡中呼吸均勻的霓裳，悄無聲息地起身，赤足踩過冰涼的地板。
門拉開一條縫，陸錚挺拔的身影立在門外昏黃的廊燈光暈裡。
他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她隻著素白裡衣的單薄身影，瞬間如同被燙到般猛地彆開臉，耳根在陰影裡泛起不易察覺的紅。
秦昭這才驚覺自己情急之下忘了披外袍，低聲道：“稍等。”迅速回身，抓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匆匆套好，又胡亂攏了攏散在肩頭的烏發，纔再次開門。
月光混著廊燈的光灑在她臉上，洗去鉛華，素淨的眉眼反而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清麗。
她壓低聲音：“大人深夜前來，可是有急事？”
陸錚目光沉靜地看著她，聲音壓得極低：“礦洞之事，尚需與你細論。此地眼線眾多，隨我來。”
秦昭點頭，心中卻疑惑，之前白天不是商議過了？
她跟著他穿過寂靜的迴廊，繞過花木扶疏的庭院，來到一處空曠的院角。
夜風帶著涼意拂過。
“去哪？”她問。
陸錚並未答話，隻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手臂倏然環上她的腰肢。
秦昭隻覺一股沉穩的力道傳來，身體瞬間騰空！
夜風呼嘯著掠過耳畔，腳下堅實的地麵驟然遠離。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心在胸腔裡擂鼓般跳動。
不過瞬息，足尖已穩穩落在驛站最高處屋脊的瓦片上。
涼風撲麵，帶著遠處田野的清新氣息，頭頂是墨藍天幕上璀璨的星河。
秦昭站穩，看著腳下燈火闌珊的驛站和更遠處沉睡的寧奉縣城輪廓，方纔那點被強行帶離地麵的驚悸，奇異地被一種開闊的暢快取代。
他帶她來屋頂……僅僅是為了說話？
還是……那層窗戶紙，終於要被捅破了？
她心尖像被羽毛搔過，帶著隱秘的期待和一絲緊張。
陸錚已在她身側坐下，玄色衣袍在月色下泛著冷光。
“明日，”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瞬間將那點旖旎心思吹散，“便放出訊息，言坍塌礦洞之側，新掘出一處隱秘礦道。”
秦昭一怔，心頭那點粉紅泡泡無聲破裂。
啊？就這！
原來是說這個？
三天前不是早定下了嗎？
她壓下瞬間湧上的莫名失落，也坐了下來，瓦片微涼。
“大人盤算周詳，此時宣佈，正是那王德海心神最為鬆懈之際，一擊必中。”
“是。”陸錚的目光投向黑暗中礦山的方向，帶著冷銳的鋒芒，“虛虛實實，隻為在他最得意時，予其當頭棒喝。隻是，”他話鋒一轉，側頭看向秦昭，月色在他深潭般的眸子裡映出微光，“明日事起，恐有變數。你與郡主，務必警醒，萬勿離趙七左右。”
秦昭迎上他的視線，心頭那點失落又被另一種更踏實的情愫取代。
她故意偏了偏頭，唇角彎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若真遇險，大人會袖手旁觀麼？”
“自然不會。”陸錚答得斬釘截鐵，目光灼灼鎖住她，“我必護你周全，縱使……”他頓了頓，後麵的話似有千鈞重，卻在舌尖轉了個彎，“縱使刀山火海。你是我的屬下，我豈能坐視你涉險？”他刻意加重了“屬下”二字。
秦昭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隨即化作一絲帶著薄怒的冷笑：“好好好！陸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體恤下屬，當真是位‘好大人’！”最後三個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帶著磨牙的意味。
陸錚眉峰微蹙：“你……話裡有話？”
“沒有呀，”秦昭立刻轉過臉，望向遠處沉沉的夜色，隻留給他一個線條優美的側影和微微繃緊的下頜，“大人想多了。”
陸錚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試圖從那故作平靜的麵容下分辨出真實的情緒。
兩人一時沉默，隻有夜風在耳畔低語。
恰在此時，一陣涼風打著旋兒卷過屋頂。
秦昭垂落頰邊的一縷青絲被風揚起，帶著她發間清淺的皂角混合著淡淡藥草的獨特馨香，輕柔地拂過陸錚的臉頰，如同最細微的觸碰，癢意直透心尖。
秦昭下意識地抬手去攏那縷不聽話的發絲。
陸錚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他溫熱的大掌一把握住了她抬起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強勢。
另一隻手已自然而然地伸出，指尖帶著薄繭，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將那縷被風吹亂的烏發攏到她小巧的耳後。
“我來。”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
秦昭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溫熱的指尖擦過她敏感的耳廓，帶來一陣細微的顫栗。
她抬眸，撞進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瞳裡，那裡麵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濃烈情緒，幾乎要將她溺斃。
是他要……說破了嗎？
然而下一秒，陸錚卻倏然收回了手，彷彿剛才的親昵隻是錯覺。
他站起身，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穩，甚至帶上一絲刻意的疏離：“夜深露重，溫差甚大。回去吧。”
秦昭一口氣堵在胸口，幾乎要嘔出血來！
她猛地站起身，盯著他，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好啊！回去！”
可是心裡卻是想著，行！我看你能憋多久。
滿腔的期待和羞惱化作冰錐，刺得她心頭到生出了勝負欲。
心裡卻是不由腹誹：“你一個古代人，跟我一個現代人玩拉扯，我這還沒出手呢，出手直接一個降維打擊！”
半夜把她拎上屋頂，就為了說一句早已定下的安排，再撩撥一下又立刻退開？
陸錚！
你莫不是有什麼大病！
陸錚仿若未覺她的怒意，再次攬住她的腰，足尖輕點，兩人如夜梟般輕盈落地。
他看著她頭也不回、幾乎是用撞的力道推開房門閃身進去，厚重的門板隔絕了視線。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夜風吹動他的袍角，他抬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發絲的柔軟觸感和那縷幽香。
他轉身回房，唇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回到自己房中，他並未立刻更衣，而是從懷中珍重地取出那方素白絹帕，帕角淡青的蘭花在燈下依稀可辨。
他將帕子湊近端詳，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屬於她的清淺氣息縈繞，他眼底的笑意終於漫開：“昭兒，我是不是應該要非常正式的和你說這件事。”
他將手帕收起來，心中卻已經開始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