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116章 洞中劍痕
當潘二郎從深沉的半昏迷中蘇醒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不是來自外界,而是源於懷中。周小娟的高燒似乎退去了一些,雖然身體依舊滾燙,但呼吸平穩了不少,正沉沉地睡在他懷裡,額頭甚至滲出細密的汗珠。她那絲微弱重燃的赤炎內力,與二郎渡入的大自在真氣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如同寒冬裡相互依偎取暖的兩隻刺蝟,既依賴著對方的溫度,又被那微弱的內息互動滋養著。
二郎小心翼翼地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冰窟內依舊黑暗,但那條通往暗河的縫隙處,已透入新一天的慘淡微光。他低頭,借著這光,能模糊看到小娟臉上不正常的潮紅退去些許,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帶著一種病弱的平靜。他心中稍安,輕輕將她放平,用那件破爛外袍重新蓋好。
他自己也虛弱不堪,內力幾乎耗儘,腹中饑餓感再次灼燒起來。他掙紮著爬到暗河洞口,用那根簡易魚叉費力地叉上兩條銀魚。沒有力氣再嘗試生火,隻能就著冰冷的暗河水,強行吞嚥下腥冷的生魚片。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但他強迫自己嚥下,這是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補充了點食物水分,他靠坐在冰壁下,恢複著力氣。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對麵冰壁——那是他連日來鑿擊的地方。忽然,他微微一怔。在清晨稍亮一些的光線下,他注意到之前被積雪和冰屑覆蓋的冰壁底部,似乎有一些不自然的刻痕。
他掙紮著爬過去,用手抹開表麵的浮冰和雪沫。果然!冰壁上刻著幾幅簡陋卻意蘊深長的圖案!那並非裝飾,更像是一種……引導氣息、演練招式的圖譜!
第一幅圖,是一個簡筆小人,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站立,脊柱如龍,似鬆非鬆,似緊非緊,周身似乎有氣流盤旋的示意線條。旁邊還有幾個古老的、二郎不認識的篆字註解。
「這是……武功?」二郎心中一震。失憶後,他除了那點本能的內力運用,對武功招式毫無概念。但此刻,看著這些圖案,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和吸引力油然而生。彷彿這些線條,與他體內那微弱的內息產生了某種共鳴。
他下意識地,按照那第一幅圖的小人姿勢,調整自己的站姿。姿勢極其彆扭,重心難以把握,但他耐心調整,努力模仿。漸漸地,他感覺到體內那近乎枯竭的內力,竟然開始隨著這彆扭的姿勢,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方式,極其緩慢地自行流轉起來,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綿綿不絕的生機!
接下來的幾天,探索冰壁上的刻痕成了二郎在捕魚、取水、照顧小娟之外最重要的活動。那些圖案一式接著一式,看似簡單,卻奧妙無窮,蘊含著一種至簡至易,卻又直指力量本源的道理。它不注重殺傷,而重在錘煉筋骨、引導內息、感知自身與環境的協調。
二郎如同一個最癡迷的學生,忘我地沉浸其中。他不知其名,隻憑本能感覺這些「動作」對他恢複體力、甚至壯大那絲內力極有好處。他將這套不知名的導引術,稱為「冰壁煉體術」。
周小娟的高燒在第二天傍晚終於完全退了。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依舊虛弱,但神智清明。她發現自己躺在鋪了乾燥些衣物的冰麵上,腳踝被重新包紮過,腫痛也消減了不少。而潘二郎,正在不遠處,以一種極其古怪、甚至有些可笑的姿勢緩慢移動著,神情卻異常專注。
她起初不解,但很快,作為朱雀府子弟的眼力讓她看出了門道。那看似滑稽的動作,實則蘊含著極高明的身體掌控和氣息引導法門!每一個細微的轉折,都暗合某種自然韻律。這絕非普通莊家把式!
「你……在做什麼?」她聲音依舊沙啞,但帶著一絲好奇。
二郎聞聲停下,見小娟醒來,眼中閃過喜色:「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他快步走過來,伸手想探她額頭,又覺得唐突,手停在半空。
小娟微微偏頭避開,重複問道:「你那動作,跟誰學的?」
二郎指了指冰壁:「那裡刻著的,我覺得對身體有好處,就跟著練了練。」
小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細辨認那些被時光磨蝕的刻痕,越看越是心驚。這絕非尋常武功能比擬!其立意之高,似乎直指武道本源!這冰窟,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會留有這等高深的傳承?
一個念頭劃過她腦海:既然這導引術能幫助二郎恢複,甚至隱約壯大內息,那是否……也能幫助自己?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武人的本能和對恢複力量的渴望占了上風。她低聲道:「你……能教我嗎?」
二郎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練給你看!」
他毫無保留地將自己這幾日領悟的、那套簡陋的「冰壁煉體術」一招一式地演練、講解給小娟聽。他的講解質樸甚至笨拙,但那份對力量掌控的直覺卻精準無比。
小娟天資聰穎,雖是重傷初愈,但武學根基還在。她忍著腳踝不適,按照二郎的指導嘗試。起初極為艱難,那姿勢對她修煉赤炎焚脈經形成的習慣是一種顛覆。但當她勉強完成第一個動作時,驚訝地發現,丹田深處那絲微弱的赤炎內力,竟然如同被投入新風的火星,輕輕「劈啪」一聲,活躍了一分!
有效!
她心中狂喜,不顧身體虛弱,更加專注地練習起來。二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護著,防止她摔倒。兩人一個教,一個學
接連數日,兩人除了必要的生存活動,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這套「冰壁煉體術」的修煉中。二郎進展神速,體內那絲大自在真氣越發凝練,雖然總量增長緩慢,但質地上似乎發生了微妙變化,更加精純,運轉起來如臂指使。他甚至感覺背上的撞傷和凍瘡都好得快了些。
小娟的進步更是驚人。那套導引術彷彿是為她量身定做,極大地促進了被封禁內力的複蘇。雖然禁製依舊牢固,無法調動內力對敵,但丹田中的赤炎內力已從一絲火星,變成了穩定燃燒的一小簇火苗!這火苗溫潤著她的經脈,驅散著體內的寒氣,連帶著腳踝的傷勢也加速好轉,腫痛基本消退,已能勉強扶著牆壁站立行走。
更重要的是,這套需要極致專注的修煉,暫時讓他們忘卻了身處絕境的恐慌和彼此間的恩怨。當他們共同探討某個動作的細微差彆,當二郎笨拙地糾正小娟的姿勢,當小娟因為一個微小突破而眼中綻放出久違的光彩時,一種基於共同目標和相互扶持的奇特紐帶,在悄然生長。
這日,小娟終於能獨立完成一整套簡易的導引術。收功之後,她額頭見汗,臉色卻不再是病態的蒼白,而是帶著一絲紅潤。她感受著丹田內那簇溫暖的火苗,一種力量重回掌控的感覺讓她幾乎落淚。
她看向一旁正在專注練習的二郎。他依舊穿著那身破爛的單衣,身形因饑餓而消瘦,但脊梁挺直,演練那簡陋動作時,竟隱隱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氣度。這段日子,是這個她曾恨之入骨的男人,用幾乎自毀的方式給了她溫暖,又無意中給了她恢複力量的希望。
恨意,依舊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心底。但此刻,看著這個在絕境中依然堅韌、甚至有些傻氣地試圖照顧好她的男人,那恨意的旁邊,似乎悄然開辟出了一小塊空地,裡麵滋生著一些彆樣的、她尚未準備好去定義的情緒。
「喂,」她開口,聲音依舊有些冷,但少了之前的尖銳,「你練的這玩意,雖然難看,倒還有點用處。」
二郎停下動作,擦了擦汗,對她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帶著點傻氣的笑容:「是吧?我也覺得有用!感覺身上有勁多了!」
看著他純粹的笑容,小娟心中某處微微一動。她迅速彆開臉,望向那條通往暗河的縫隙,語氣恢複了平靜:「既然死不了,那就想想,怎麼從這鬼地方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