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13章 武館風波
燕十三的引薦果然奏效。沒過幾日,城主府便派人傳下話來,允了潘二郎去城防武館做個見習教習,試用一月,若表現尚可,便轉為正式。這訊息在白水城的小圈子裡傳開,倒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鮮事。畢竟,城防武館雖非軍中要職,卻也代表著城主府的認可,是尋常百姓眼中一份體麵且安穩的差事。
周梅梅得知後,喜上眉梢,特意蒸了一籠潘二郎最愛的豆沙餡年糕,用油紙仔細包好,塞到他懷裡,柔聲叮囑:「二郎,去了武館要好生做事,莫要與人爭執,凡事多忍讓些。」她眼中滿是欣喜與期盼,彷彿看到了未來安穩生活的輪廓。
潘二郎握著溫熱的年糕,看著梅梅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暖意融融,重重點頭:「放心吧,梅梅,我省得。」他心中也憋著一股勁,想要在這新差事上做出點名堂,不辜負燕十三的舉薦,更為了能給梅梅一個更好的將來。
城防武館坐落在白水城西,毗鄰校場,是一座由青石壘成的方正建築,門庭開闊,門口立著兩尊斑駁的石獅子,自有一股肅殺之氣。館主姓韓,單名一個「剛」字,是燕梟雄麾下一名老資格的裨將,據說早年隨城主征戰,立過不少功勞,如今年紀大了,便退下來掌管這武館,為城主府培養些後備力量。韓剛此人,身材魁梧,麵色黝黑,左頰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直劃到嘴角,平添幾分凶悍之氣。他治館極嚴,信奉棍棒底下出高徒,館中學徒對他又怕又敬。
潘二郎第一日到館,便由一名姓王的副教習引著,去拜見韓剛。韓剛端坐在演武廳正中的太師椅上,眯著一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潘二郎,目光在他結實的身板和手上的老繭上停留片刻,聲音粗嘎地問道:「你就是潘二郎?十三公子舉薦的那個獵戶?」
「回韓館主,正是小子。」潘二郎不卑不亢地行禮。
「嗯。」韓剛鼻腔裡哼了一聲,看不出喜怒,「十三公子說你身手不錯。咱們武館,不養閒人。見習教習,乾的都是雜活,指點新丁基本功,巡查器械,維持秩序,可有怨言?」
「小子不敢,但憑館主吩咐。」潘二郎態度恭謹。
「好。」韓剛揮了揮手,「王教習,帶他下去,熟悉一下規矩,先從操練新丁開始。」
「是,館主。」王副教習應聲,領著潘二郎退下。
這王副教習年約三十,麵皮白淨,眼神卻有些閃爍,對潘二郎表麵客氣,言語間卻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視。他領著潘二郎在武館裡轉了一圈,介紹了各處設施和日常規程,最後將他帶到校場一角,那裡正有二十來個半大的少年,在另一位姓李的教習帶領下,哼哼哈哈地練習著最基本的站樁衝拳。這些少年多是城中軍戶或小吏子弟,送來武館打熬筋骨,為將來謀個出身。
「潘教習,這些是新來的雛兒,底子薄,你就負責盯著他們,把基礎打牢。」王副教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教習忙不過來,你多費心。」說罷,便背著手踱開了,顯然是存了看笑話的心思。誰都知道,教導新丁最是枯燥費力,且容易出錯,一個不好,便要挨韓剛的訓斥。
潘二郎卻不以為意。他性子沉穩,又有耐心,加之自己也是從一無所知練起來的,深知根基的重要。他走到那群少年麵前,並未立刻指手畫腳,而是靜靜觀察了片刻。隻見這些少年動作歪斜,氣息浮躁,有的下盤虛浮,有的出拳無力,顯然不得要領。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兄弟,我叫潘二郎,從今日起,由我帶著大家練習基礎。」他聲音不高,卻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山野之人的質樸誠懇,讓那些躁動的少年不由安靜下來,好奇地看向這位新來的、看起來比他們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教習。
潘二郎也不多言,直接脫去外衫,露出精壯的上身,演示起最基礎的混元樁。他雙膝微屈,含胸拔背,沉肩墜肘,動作看似簡單,卻自有一股沉穩如山、動靜相宜的韻味。這混元樁是他結合《大自在心經》的呼吸法,自行揣摩出的站樁方式,意在調和氣血,穩固下盤。
「站樁,非是枯站。」潘二郎一邊演示,一邊講解,「要意守丹田,呼吸綿長,感受腳下生根,頭頂青天。力從地起,而非憑空亂晃。」他言語樸實,卻句句切中要害,遠比武館中那些照本宣科的老教習說得明白。
少年們將信將疑地跟著學。潘二郎便一個個走過去,耐心糾正他們的姿勢,手把手地教他們如何感受氣息流轉。他手掌溫熱,力道恰到好處,被他按揉過的關節穴位,竟有種說不出的舒泰感。不過半日工夫,這些少年竟都覺得下盤穩了不少,對這位新教習也多了幾分信服。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潘二郎的踏實肯乾和迅速贏得的人心,卻礙了某些人的眼。尤其是那王副教習,他本是館中老人,資曆僅次於韓剛,原本指望能借機打壓一下這個靠關係進來的新人,沒想潘二郎竟做得有模有樣,心中不免嫉恨。
這日午後,潘二郎正指導少年們練習一套基礎的「伏虎拳」。這套拳法剛猛直接,講究腰馬合一,爆發力強。一名叫石頭的少年,性子急躁,總想一步登天,出拳時用猛力,卻忽略了腰胯的扭轉,幾次三番動作變形,險些傷到自己。
潘二郎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石頭,練拳如耕地,不能求快。力要順達,發於腳,傳於腰,貫於拳。你且看我。」說罷,他深吸一口氣,依照《大自在心經》的法門,體內那微弱的氣感自然流轉,腰胯輕輕一旋,右拳順勢擊出,動作看似不快,卻帶起一股沉穩的勁風,擊在旁邊的練功木樁上,發出「咚」一聲悶響,木樁微微晃動,上麵留下一個清晰的拳印。
少年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何曾見過如此舉重若輕又隱含力量的演示?
就在這時,王副教習陰惻惻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喲,潘教習,好俊的功夫啊!這伏虎拳使得,怕是比韓館主還要地道幾分了?」
潘二郎收拳,轉身平靜道:「王教習過獎了,不過是些粗淺功夫,給孩子們做個樣子。」
王副教習卻不肯罷休,走上前來,斜睨著潘二郎,冷笑道:「粗淺功夫?我看未必吧!潘教習這拳法,勁力含而不露,收發由心,可不像是野路子出身啊?莫非…是得了什麼高人真傳,藏著掖著,不肯示人?」他這話語帶刺,分明是暗示潘二郎來路不正,或有所隱瞞。
周圍幾個原本跟著王副教習的老人也圍攏過來,麵帶戲謔,顯然是想看潘二郎如何應對。那些少年則有些不安地看著雙方。
潘二郎眉頭微蹙,心知來者不善,但他不欲生事,依舊耐著性子道:「王教習說笑了,小子確實隻是跟過城中幾位老拳師學過幾手,並無什麼隱秘。」
「是嗎?」王副教習步步緊逼,「既然潘教習功夫如此『粗淺』,想必指點這些孩子是綽綽有餘了。不如…咱們切磋兩手,也讓兄弟們開開眼,學習學習潘教習的『高招』?」他特意加重了「高招」二字,挑釁意味十足。
武館之中,教習切磋本是常事,但由王副教習這等資曆者主動向一見習教習提出,分明是存心刁難,欲使其當眾出醜。
潘二郎心中歎息,知道這一架怕是躲不過去了。他若退縮,日後在武館將再無立足之地,更會連累舉薦他的燕十三顏麵受損。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雜念,《大自在心經》自然運轉,靈台一片清明,抱拳道:「既然王教習有意指點,小子恭敬不如從命。還請王教習手下留情。」
「好說!」王副教習見潘二郎應戰,眼中閃過一絲得色,他自忖浸淫武館拳法多年,內力雖不算深厚,但招式純熟,對付一個獵戶出身的毛頭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兩人來到演武廳中央空地,周圍眾人自動圍成一個圈子,連韓剛也不知何時出現在廳門口,抱著雙臂,麵無表情地觀戰。
「潘教習,請!」王副教習拉開架勢,正是武館嫡傳的「破山拳」起手式,氣勢沉雄。
「王教習,請!」潘二郎則擺出了最尋常的守勢,氣息沉穩,不動如山。
王副教習低喝一聲,腳踏中宮,一記「黑虎掏心」直取潘二郎胸口,拳風淩厲,顯是用了七八分力道,存心要一擊建功!
潘二郎目光一凝,不閃不避,待拳鋒將至,左臂倏地抬起,一式看似簡單至極的「橫欄式」格擋而出。這一格,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並非硬碰硬,手臂與對方手腕將觸未觸之際,微微一旋一引!
「呲——」
一聲輕微的氣流摩擦聲響起。王副教習隻覺自己勢在必得的一拳,彷彿打入了滑不溜手的棉花之中,力道被引偏,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半步!他心中大驚,萬沒想到對方應變如此巧妙!
然而潘二郎得勢不讓,格開的左臂順勢下壓,右拳如毒蛇出洞,直擊對方因前衝而暴露的肋下空門!這一拳,依舊看似樸實無華,卻快如閃電,正是他狩獵時搏殺野獸的致命一擊,融合了《大自在心經》帶來的敏銳感知與瞬間爆發力!
「嘭!」
一聲悶響!王副教習肋下中拳,隻覺一股鑽心劇痛傳來,氣為之閉,眼前一黑,噔噔噔連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半晌喘不過氣來!
全場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招!僅僅一招!資深的王副教習竟然被一個見習教習一招擊敗?!這怎麼可能?!
王副教習麵如死灰,羞憤交加,指著潘二郎,嘴唇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潘二郎收拳而立,氣息均勻,彷彿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對著王副教習抱拳道:「承讓了,王教習。小子僥幸。」
這時,站在廳口的韓剛終於動了。他緩步走到場中,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癱坐在地的王副教習,哼道:「不成器的東西!」隨即,目光銳利如刀,落在潘二郎身上,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張刀疤臉上竟罕見地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之色。
「小子,功夫不錯。底子紮實,應變機敏,是塊好料。」韓剛的聲音依舊粗嘎,卻少了幾分之前的冷漠,「從明日起,你不用帶新丁了。去甲字班,幫著李教習操練那些快要結業的弟子。」
甲字班是武館的最高班,裡麵的弟子都是準備選拔進入城主府親衛隊的苗子,能去甲字班做助教,意味著潘二郎的能力得到了韓剛的認可。
潘二郎心中一定,再次抱拳:「謝館主提拔!」
韓剛擺了擺手,又看了一眼潘二郎,意味深長地道:「好好乾。武館,乃至白水城,需要的是真本事的人。」說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