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14章 城主宴
城主府，書房。
燕梟雄端坐於紫檀木大案之後，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聽著麾下密探的稟報，內容正是潘二郎在武館中的表現，尤其是與王副教習交手的那一招。
「其格擋之法，看似尋常『橫欄式』，然發力之巧，時機之準，絕非尋常武館路數。引偏王莽力道後，反擊那一拳，快、準、狠，直擊空門，更像是經年獵戶與猛獸搏殺中練就的本能，但又似乎多了點什麼。」密探跪在地上，頭垂得很低，聲音平穩無波。
「多了點什麼？」燕梟雄眼皮微抬，眸光銳利如鷹。
「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穩與後勁。據旁觀者言，其氣息悠長，戰後並無尋常武者氣血翻湧之象，反如深潭止水。」密探斟酌著詞句。
燕梟雄沉默片刻，揮了揮手。密探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退下。
書房內重歸寂靜，隻有燭火搖曳的微響。燕梟雄起身，踱到那幅巨大的北境輿圖前，目光再次落在「白水城」三個小字上。潘二郎這個看似普通的獵戶之子，先是為護周家女兒硬撼柳陸青（雖敗猶榮），如今又在武館顯露出這般不俗的身手與根骨是巧合，還是？
他想起了那封來自淵渟城的密信，想起了關於「血脈」的流言。難道這白水城的水，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這個潘二郎，莫非真與那縹緲的「賢王血脈」有所牽連？即便不是，此子心性堅韌，根骨上佳，若能收為己用，悉心栽培，未來或可成為一員得力乾將，甚至是一把不錯的刀。
至於那周家女兒燕梟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十三子燕十三對那周梅梅的心思，他這做父親的豈會不知？這倒是個可以利用的契機。若能藉此將潘二郎牢牢綁在燕家的戰車上
一個計劃，在他心中漸漸成形。
數日後，城主府發出請柬，邀請城中幾位有頭臉的人物赴宴，名為「共商城防，犒勞將士」。被邀者名單中，除了韓剛等軍中將領、幾位鄉紳耆老，赫然還有潘二郎與周記年糕鋪的周老漢之名。此舉令不少人大感意外，一個獵戶，一個年糕鋪老闆，何德何能能與這些人物同席？
訊息傳到潘二郎耳中時，他正在武館指點甲字班弟子練習一套合擊陣法。聞訊，他愣了片刻，心中並無多少欣喜，反生出一絲莫名的不安。城主燕梟雄，於他而言，是高高在上、威嚴莫測的大人物，其心思如海深。此番邀請，是福是禍？
周家那邊，周老漢更是惶恐不安，捧著那燙金的請柬，手都在發抖。梅梅則是憂心忡忡，拉著潘二郎的衣袖：「二郎，城主為何會請爹爹和你？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為上次的事情，遷怒我們？」
潘二郎握住她微涼的手，安慰道：「彆怕，梅梅。城主若真要遷怒，當日便不會出手相救。或許是看我在武館當差，爹爹又是本分人家，以示恩寵吧。」他嘴上這麼說，心中那絲不安卻並未消散。
赴宴那日，黃昏時分，城主府邸張燈結彩，戒備森嚴。潘二郎換上了一套漿洗得乾淨的青色布衣，周老漢則穿上了壓箱底最好的一件綢緞長衫，兩人在管家引領下，有些侷促地步入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廳內已是觥籌交錯，燕梟雄端坐主位，麵色平和，與身旁的韓剛等人低聲交談。燕十三亦在席間，見到潘二郎和周老漢進來，忙起身相迎，安排他們在一處靠後的席位坐下，態度頗為熱情，緩解了二人的緊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燕梟雄舉杯，說了一番勉勵眾人、共保白水城安寧的場麵話，眾人紛紛起身應和，氣氛看似融洽。然而，潘二郎卻敏銳地察覺到，有幾道目光不時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好奇，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尤其是坐在韓剛下首的一位姓錢的糧商，目光閃爍，似乎對他這個「一步登天」的獵戶很是不屑。
果然，酒酣耳熱之際，那錢糧商借著酒意，端著酒杯晃到潘二郎席前，斜著眼道：「這位便是近日名聲大噪的潘教習吧？聽說潘教習身手了得，連王副教習都不是對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知潘教習師承何處？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
這話看似恭維，實則刁難，暗指潘二郎來路不明。周圍頓時安靜下來，不少人都帶著看戲的神情望過來。周老漢緊張得手心冒汗。
潘二郎心中微凜，放下筷子，起身不卑不亢地抱拳道：「錢老闆謬讚了。小子微末技藝，不過是山中打獵時胡亂練就，加上在武館得韓館主和諸位教習指點，纔有寸進，不敢談什麼師承。」
「哦？胡亂練就？」錢糧商嗤笑一聲，「潘教習過謙了吧？那日一招製敵，可是大家有目共睹！莫非是得了什麼世外高人的秘傳，不願示人？」
這話已是近乎挑釁。燕十三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解圍，主位上的燕梟雄卻淡淡開口了：「錢老闆，今日宴飲，是為歡聚，何必執著於武學淵源？潘教習身手不凡，忠於職守，便是我白水城之幸。來，本王敬諸位一杯，願我白水城武運昌隆！」
城主發話，錢糧商頓時噤聲，訕訕地舉杯退回座位。眾人也紛紛舉杯，氣氛重新熱鬨起來。
然而，燕梟雄這番話，聽在潘二郎耳中，卻彆有一番滋味。看似解圍，實則更像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維護與招攬？他偷偷抬眼看向主位，隻見燕梟雄正含笑與韓剛交談，目光卻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自己這邊，那眼神深邃，彷彿能看透人心。
宴席尾聲，燕梟雄更是做出一件令所有人驚訝的事。他命人取來兩匹上好的江南綢緞和一百兩白銀，親自賞賜給潘二郎和周老漢，言道：「潘教習忠勇可嘉，周老闆教女有方，持家有道，皆是我白水城良民楷模。些許薄禮，聊表心意。」
此舉，無疑是將潘二郎和周家抬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潘二郎與周老漢慌忙離席謝恩，心中卻是五味雜陳。這突如其來的恩寵，如同天上掉下的餡餅，卻讓人感覺如此不真實，甚至隱隱發燙。
宴散人歸。潘二郎扶著有些醉意的周老漢往回走，夜風一吹，酒意散去，心中的疑慮卻越發清晰。城主燕梟雄，這位掌控白水城生殺大權的梟雄，究竟意欲何為？是真的賞識，還是另有所圖？
回到自己的小屋，潘二郎毫無睡意。他點亮油燈，取出那本《大自在心經》，默默誦讀數頁，依訣調息。清涼的氣息在體內流轉，漸漸撫平了他心頭的躁動不安。然而，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卻始終縈繞不散。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著夜空中被薄雲遮掩的朦朧月色。白水城的燈火在腳下蔓延，寧靜而祥和。但他知道，這寧靜之下，暗流已然洶湧。自己彷彿一葉不小心闖入漩渦的小舟，未來的方向，已不由自己完全掌控。
「力量」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炁感」，「唯有更強的力量，才能守住想守住的一切。」
他轉身回到桌前，更加專注地投入到《大自在心經》的修煉之中。窗外，夜梟掠過，發出幾聲淒厲的啼叫，劃破了夜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