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情人 情人
情人
啪嗒一聲,會議室的門從外麵開啟,
低低的討論聲瞬間停住,五個人齊刷刷扭頭看了過去。
“剛和荊par彙報完工作,”周心榕將手機收起來,“好,我們繼續,盤點過程中的注意事項,討論出來了嗎?”
過了半晌,幾個剛剛正在閒聊的人麵麵相覷,猶猶豫豫結結巴巴地憋出大同小異的答案。
“認真數數?”
“數清楚?”
“數清楚,還要數的快一點?”
周心榕忍俊不禁笑起來:“提到盤點,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簡單的數數,如果說還有什麼要求,就是數的仔細,沒差,又快又好。但請記住,你們是審計,你們有專業知識,不是做算術題的小學生。”
“我簡單說一下,比如藥品盤點,賬實是否相符?有些特殊藥品需要在零下的溫度內儲存,儲存條件是否滿足?藥品是否過期?”
“再說耗材,外包裝是否破損?是否有大量的臨期產品?剛剛說到高值耗材是重點關注,這是因為盤點需要對每一個高值耗材進行‘一物一碼’的流向追溯,也就是逐件掃描追溯碼,在國家追溯平台驗證流向記錄,記住,是每一個。”
“接下來說器械,器械屬於固定資產,有一些常見的關注點,比如確認器械裝置是否完好?使用狀態是在用還是閒置?和固定資產清單是否一致?如果裝置閒置,原因又是什麼?”
話音落下,周心榕視線停留在中間一個男生身上:“謝成昆,你有什麼問題?”
“周經理,高值耗材‘一物一碼’的流向追溯,”男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什麼意思?”
周心榕視線在另外四個人身上掃了一圈:“你們知道嗎?”
四個人同時搖了搖頭:“不清楚。”
“不知道就問,查手機也好,問你們的師傅也好,找到經理也好,哪怕是去問合夥人,問清楚,記住了,做審計,一定要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周心榕強調道。
“你們的所有工作,包括盤點,都會記錄在審計底稿上。但不是完成底稿工作就結束了,你們的底稿,高階審計員會檢查,審計經理會複核,簽字之前合夥人還會持之以恒的在底稿裡找出問題。”
“這是行業黑話,經理和合夥人給你們estion,這叫出q。你們需要把這些estion一個一個的解決掉,清q。”
“所以記住了,問清楚。你們不問清楚,等你們的底稿被q的時候,有你們頭痛的。”
“現在我們說說一物一碼的意思,”周心榕語速很快,像是機關槍一樣解釋道,“所謂一物一碼,其中一物,指的就是高值耗材,一碼,可以理解為這個高值耗材的身份證,全球唯一,獨一無二。”
“隻要掃描這個碼,就可以在平台查詢到這個高值耗材的全部生產週期,從生產到流通,然後入庫醫院,投入臨床進行使用,主刀醫生是誰,用在哪一名患者身上,所有訊息,都會被記錄。”
“再來一個假設,”周心榕問道,“在係統裡發現心臟支架這個月被使用了十個,掃描條形碼,發現隻有8個支架繫結了患者資訊,另外兩個支架已經出庫,但是沒有發現患者資訊和收費記錄,有什麼原因?”
見始終沒有人回答,周心榕索性直接點名:“餘爾安,假設是你明天盤點醫療器械,發現了這個問題,你說,可能是什麼原因?”
再一次被點名的餘爾安結結巴巴的試探道:“可能是操作上的疏忽?比如已經用在了患者身上,但是用之前,忘記掃描條形碼了。”
“對,”周心榕肯定道,“餘爾安剛剛提到的是常見的大概率情況。按照正常的流程,在手術前,護士就需要掃描條形碼,繫結本次手術的資訊,主刀醫生以及患者資訊。但是如果這場手術比較緊急,手術前護士來不及掃碼就先使用了支架,事後又忘記補錄患者資訊,這是最常見的情況。”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將這個高值耗材轉賣給了其他人,所以查不到患者資訊,這種概率很小,但是也是有可能的。”
“好,因為我這次舉例用的是我這段時間審計的醫院做為案例,幾位的盤點安排中,可能馬上需要盤點醫療器械的餘爾安會有比較多的參考,當然對於盤點生鮮、晶片等等的小朋友也不用太擔心,等你們的師傅確定下來後,會和你們詳細講解的。”周心榕拉了把椅子坐下來,姿態放的相當隨意,“我還有一小時時間,接下來你們自由發問,什麼都可以。”
“周經理,”高曼文舉起手,壯著膽子試探性問道,“我能不能問問荊par”
“哦?”周心榕挑了下眉毛,“你想知道什麼?”
“嗯”高曼文想了想,挑了一個最好回答的問題,“周經理你覺得荊par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他啊”周心榕偏了偏頭,右手攥著的黑色筆力度鬆了幾分,像是陷入了沉思。
半晌後,她輕笑了聲。
“他是一個,”周心榕語氣頓了下,“為審計而生的人。”
“專業,克製,冷靜,是我對荊par最深刻的印象,”周心榕收起嬉笑的神色,嚴肅道,“我相信,每一個同荊par共事過的人,都會這麼評價他。”
或許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高曼文不甘心的追問:“會罵人嗎?”
周心榕噗嗤笑出來,終於明白這群小朋友在擔心什麼:“他從不罵人,但你們絕對不會想被他出q的。”
她這麼一說,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另外幾個人紛紛舉手提問。
“我們有可能在現場遇到荊par嗎?”
“會,他不是那種不去客戶現場的合夥人。”
“如果在現場遇到荊par,可以找他請教嗎?還是他會讓我們自己先琢磨思考?”
“不要問他蠢問題,”周心榕指了指自己,提及荊硯的時候,語氣中有種莫名的熟稔,“蠢問題可以問我,高階問題拿去問他。”
台下瞬間笑作一團,她確實親和,新人膽子也大起來,問的問題也越來越直接。
“荊par這麼忙,會記得我們的名字嗎?”
“你們和我隻介紹了一次,我就把名字和你們每個人的長相對上號了,而他的記憶力比我更好。另外,專業的審計,除了專業知識之外,也需要好的體能,以及好的記憶力。”
“周經理,”高曼文再一次好奇地舉手,“我怎麼覺得你和荊par相當熟悉啊。”
她說的不是問句,而是一個簡單的陳述句,其中的打趣卻格外明顯。
身邊的幾個人瞬間跟著起鬨:“說說嘛,周經理,你們認識多久了?”
周心榕板著臉訓斥了幾句,但誰都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我和許傳鴻經理還有荊par,是五年前同一批入職信誠所的,不過五年前我們去的是榆橋所,今年槐夏所因為財務造假風波,所以荊par被調來槐夏,我們就跟著一起轉到槐夏所了。”
“審計這個工作呢,就好像你們還留在學校,和同學一起組成不同的團隊,攻克不同的難題,然後一起慶祝。”
“這個工作不是孤軍奮戰,是團隊協作。你們要一起在客戶的公司、倉庫、車間待上幾天、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在那裡,你們能信任的人隻有專案組的同事。你們要一起出差,一起趕高鐵飛機,或者坐火車大巴,一起去客戶好吃的或者難吃的食堂,一起和客戶鬥智鬥勇,一起住高檔的一般的甚至破舊的酒店。”
“所以呢,隻要你們在這個行業做上幾年,甚至不需要幾年,隻需要幾個月,你們就會發現,和專案組的同事會建立一種非常深厚的感情。”
“這種感情就像是,”周心榕想了想,終於找到了一個最貼切的描述,“戰友。”
她說的太動容,以至台下幾個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話音落下,周心榕視線轉向餘爾安。
另外幾個人提及荊硯的時候,她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認真地聽著彆人的問題,時不時會在她詼諧的回答中輕輕笑出聲來。
“餘爾安,”周心榕又一次點她的名字,“關於荊par,你有什麼想瞭解的嗎?”
餘爾安有一瞬間的錯愕。
關於荊硯,她有什麼想要瞭解的。
她和荊硯已經有整整八年多沒有再見。
這八年來,有五年的時間,她隻能從周心榕口中聽見他。
荒誕的經曆,有趣的經曆,驚險的經曆,順利的經曆,幸運的經曆
每一個故事,都拚湊出荊硯這五年的點點滴滴。
但每一段經曆,都沒有她的參與。
關於荊硯,她想要瞭解的有很多。
她想問他。
這八年來,過得辛苦嗎?
遇到頭痛的客戶會失眠嗎?
但無論怎樣,快樂和幸福的時候,都會比從前更多吧?
她全部不知道。
她全都想知道。
但是當機會送到麵前的時候,餘爾安卻隻是愣怔了幾秒,而後輕輕笑了笑。
餘爾安不該問太多。
餘爾安沒有這個權利。
餘鯉可以,但餘鯉已經死了。
她緩緩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想問的。”
結束完荊硯的話題,周心榕又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他們五個人明天的盤點工作。
“你們的師傅應該已經確定下來了,等會你們師傅應該會加你們微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遠端問他們,”周心榕笑著給他們打氣,“記住我說的話,雖然你們的師傅不在現場,但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可以隨時向他們場外求援。”
她離開後沒過多久,高曼文第一個跳起來。
“我師傅加我了,我師傅加我了。”
她慌慌張張通過好友申請,提著心臟和對方寒暄,還不忘詢問另外四個人的情況:“你們的呢,知道你們師傅是誰嗎?”
不多時,另外三個人的師傅也都分彆加上了他們的微信。
隻剩下餘爾安遲遲沒有開口。
“你呢你呢?”儲顏有些納悶,還是沒有人加你微信嗎?
餘爾安抿了下唇,有些為難的開口:“沒有。”
“沒事,”謝成昆安慰道,“現在忙季,說不定你師傅正在忙,還沒空加你。”
餘爾安對他回以禮貌的一笑。
六點一到,幾個人收拾好匆匆下班,第二天一到,每個人都即將迎來一個嶄新也未知的世界。
十二月底的寒風呼嘯著刮過來,街角的綠燈閃爍了幾下,跳躍成紅色。
站在被摁下暫停鍵的人群中,餘爾安緩緩停下腳步,她拿出手機,看著螢幕上的訊息。
訊息來自荊硯。
內容隻有短短五個字——我是你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