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劍師 第127章 鳳靈村的恩人
銀針飛落，一如漫天驟雨，攜帶清冷月光，滿是肅殺之氣。
所有人都見識到柳葉青真正實力的可怖，即便不使用毒術，單單這手幾無死角的暗器之術，也足以瞬間取千人性命。
而眼下飛瀑般的銀針儘數射向王曠的屍體，可想而知，這具屍首定然保不住了。
沒有人再有反對之言，甚至有人在後悔，早該將這屍體燒掉。
蠱母的可怕，不僅在於無邊無際的毒物，更在於其智慧。
就好比佯攻而換取本體遁地的手段，怎會隻是個畜生所謀？
萬記飛針劃過長空，齊齊命中王曠腫脹的屍首，然而屍體並未發生瞬間被射到千瘡百孔的景象，反而一陣叮叮當當，似如金屬相撞，所有銀針一觸及王曠的麵板，便如碰到石頭一般被彈了開去。數萬銀針飛落，儘數橫在屍身周圍，閃爍一片銀光，而屍身依然腫脹，安然無恙躺在泥土裡。
「屍蟲甲！」
柳葉青抽身落地，厲聲咒罵，麵色極為難看，眾人愈加駭然，深知若是柳葉青的飛針都破不了這蠱母的防禦，這隻蠱母，至少也有上品宗師的實力。
一隻上品宗師實力的畜生！
這一擊後，圍繞屍身周邊的紅色蟲潮竟有規律地散了開去，東一撮西一撮緩緩蠕動，似在嘲弄一般：「我中戶大開，你們又能奈我何！」
恰在此時，人群後方來報，烈家長輩所尋的祭品到了！
兩大筐剝得赤條條的林鳥肉和一大壇子遠遠飄香的米酒，由烈家青年子弟抬著，晃晃悠悠上了崖壁，還未放下，王曠的屍首似聞者味一般，如活魚般翻騰，紅色的蟲也重新聚攏，彙成細流快速奔來。
柳葉青撩起一瓢米酒潑灑在近前，反手奪過烈吟冬手中火把擲於酒中，衝天火牆轟然而起，生生阻斷了紅色蟲潮。
「看起來，這畜生似乎很喜歡你們的祭品！」柳葉青嘴角終於浮現一抹笑意：「來得正是時候，有了這些東西，它應該捨不得遁地出逃了！」
袖袍再一拂，柳葉青將烈吟冬孫小玉等人儘數震得退後數步，而後直接將鳥肉倒入米酒壇中，須臾撈出撂在身前地上，層疊摞起，成了一堆漫溢酒香的生肉。
生肉摞好時，先前灑下的米酒已然燒完，火牆熄滅，但紅色蟲潮卻未直接撲上祭品，反而隻是將其團團圍住。
與此同時，王曠的屍身起了大變化。
眾人看得分明，似有一節紅色的棍子從其嘴巴裡伸了出來，無需柳葉青多言，所有人都知道，這，便是那隻可怖的蠱母！
待蠱母露頭三尺有餘，頭的方向迅速折而向著祭品，緩緩蠕動著，更多身體從王曠口中遊出。
隨著這隻巨大的蠱蟲徹底脫離王曠的屍身，那身體隻剩一具骨架的皮囊，又回到了極消瘦的狀態，似乎連半點血肉都不剩。
眼前這隻蠱蟲似盤踞的巨蛇，通體血紅，碗口粗細，蜿蜒兩丈有餘，頭端一排可怖的眼睛，隻死死盯著紅色蟲群中央高聳的鳥肉。
此時的崖壁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極度恐懼與不適，但無人想離開，冒著被這隻可怕的大蟲吞噬的危險，遠遠看著。
隨著蠱母愈來愈近，柳葉青不動聲色地緩步後退，離開鳥肉百步有餘，手中隻提個大酒壇子，暗暗開啟褡褳，將配好的藥粉儘數倒入其中。
做這些動作時，蠱母已然纏上祭品，一頭插了進去，大快朵頤。
整個紅色的身軀不斷起伏，漸漸變得圓潤粗壯，鳥肉也越來越少，待還剩下最後隻時，蠱母終於捨得抬起頭，看向驚恐不已的諸人，木杆一樣的頭不停左右晃動，似在搜尋著什麼。
柳葉青心中有數，將大酒壇嘭地一聲栽入身前積雪，掀開蓋子，再一次飛身後退。
蠱母登時發現了目標，舍了鳥肉直衝而來，隻是這一次，蠱母行進的路線分明歪歪扭扭的，任誰都看得出，酒精的作用出來了。
大蟲一離開酒香四溢的鳥肉，僅存的紅色小蠱蟲立即一擁而上，將鳥肉儘數覆蓋起來。在小蠱蟲吞噬鳥肉之時，巨大的蠱母緩緩爬上酒壇，嗅了嗅，竟一頭紮了進去，很快連尾巴儘數入內。
柳葉青瞥得真切，飛身而動，迅速拿起酒壇蓋子將其死死蓋住，又奪過另一支火把擲向裹著紅蟲的鳥肉，火把落地，熊熊火焰爆燃而起，剩下的小紅蟲在這巨大的火焰中很快便化為灰燼。
然而酒壇子裡麵的蠱母無任何動靜，放任其子嗣毀滅卻無比沉寂。
許多人戰戰兢兢走向前，想看看蠱母的下場，然而柳葉青冷冷道：「它隻是醉了之後被藥材麻痹，又不是死了。你們想來試試？」
靠近的人們飛快退了回去。
「撿拾柴禾，就地起灶，看我將它煉掉！」
柳葉青振聲吩咐，孫小玉與烈吟冬當即帶頭準備，不到一盞茶時間，林海前的雪地上已支起一座簡易灶台，猛火燃起，酒壇即為大釜，被灼灼火焰吞沒。
柳葉青在灶前坐定，終於長長舒了個懶腰，眾人懸著的心緩緩落下，孫小玉走近柳葉青身側，深深一拜。
「小玉感激宗主拯救鳳靈村！」
孫小玉身後，眾人也一並長揖而拜。
柳葉青乾笑一聲，擺手道：「你們彆擺出這些架勢，我乃蛇蠍心腸的魔頭，受不起這些！」
孫小玉緩緩起身，輕聲道：「不管宗主從前做過什麼，或在什麼陣營，至少今夜，宗主是鳳靈村的大恩人！」
「真囉嗦，要感謝，感謝你們那個钜子去，我做此事，不過一場交換而已！」柳葉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神情極度疲累，低聲咒罵道：「真是的，害的我覺都沒睡！」
柳葉青懶得再理孫小玉，瞥了眼燒的正旺的爐火，順勢倒下，就在雪地中要枕臂而眠。
然而還未合上眼，頭邊竟有腳步聲接近，一道長長的人影立在孫小玉邊上，躬身作揖：「宗主……」
柳葉青登時來了脾氣，起身怒道：「你們這些潑皮，蠱母都被擒了，就不能讓老孃睡一刻嗎！」
立在孫小玉邊上之人卻是庾澤，被柳葉青罵了一通，麵色尷尬，單膝跪地輕聲道：「末將先前錯怪宗主，心自難安，隻是……眼下蠱母雖被擒，我等體內說不定已感染蠱蟲，假以時日必然複發，到時候鳳靈村還是免不了生靈塗炭，可否請宗主趁熱打鐵……」
「真囉嗦！」
柳葉青滿麵怒容，卻知此事也算是善後的一部分。若不清除體內之蠱，隻怕日後這筆賬，那臭小子還要算在自己頭上，無奈隻得冷冷道：「伸手！」
庾澤聞言愕然，乖乖伸出兩隻手捧著，以為柳葉青要賜什麼丹藥，可沒成想柳葉青一個白眼，一把將其手臂拉過來，直接搭上脈搏。
隻眨眼間，庾澤手臂便被甩開老遠。
「沒中蠱！省省心吧！」
庾澤滿麵欣喜，而身後那些當日同在孫家主宅的烈氏老人們似看見希望，一並湧了過來。
「這……毒……毒娘子，老朽剛剛拿來的三十多隻山雞……」一個老人衝在前麵，舔著臉向著柳葉青：「可否請幫老朽也看看？」
柳葉青眉頭緊鎖，瞥了眼一直守在其身邊的孫小玉，沒好氣地抓過老者手腕，很快便也甩了開去：「沒有！」
老人歡天喜地而去，然而後麵又上來一位，指著大酒壇子道：「宗主大人，在下抬了那缸米酒過來，可否也幫在下看看？」
柳葉青終是歎了口氣，向孫小玉道：「丫頭，你們這到底有多少人和那個王曠有過接觸？」
孫小玉沉吟道：「大約……百來人吧……那日王大人蠱毒發作時，很多人都聚集在庭院裡……」
柳葉青麵色一暗，重重向不遠處的山林甩了一手，一道銀光猝然飛過，碗口粗的林木遭一擊折為兩段。
似出了口惡氣一般，柳葉青沉聲道：「來吧，儘快，老孃沒這麼多時間耗！」
這一夜冷月當空，崖壁下火光灼灼，映著柳葉青陰沉的臉，卻讓孫小玉覺得無比暖心。
青竹姐姐的師尊果然不會是壞人，孫小玉在心裡笑著，心想著明日無論如何要找到北安大哥，讓他將這則訊息傳遞給穀大哥。
不論柳葉青有多麼不好的名聲，至少今夜，鳳靈村村民的性命，是她救的！
百餘人排著隊給柳葉青號脈，花了不下一個時辰。
煉蠱母的火焰添了無數輪柴，已然沒了水汽，隻在乾燒著，但柳葉青未發話，眾人也不敢妄自觸碰那現在已通體燒紅了的酒壇。
倒數第二個給柳葉青號脈的，乃是孫小玉。
柳葉青搭上少女纖細的手腕，卻花了比他人多上數倍的時間，待抬了手，柳葉青目光如利刺般地盯著孫小玉的雙眸：「甘石星文，你從哪裡學來的？」
孫小玉暗暗吃了一驚，隻得和盤托出：「是卿姐姐教的……」
柳葉青哈哈一笑，搖頭道：「你這妮子，既與毒宗交情匪淺，又學了那丫頭的心法……弄得我真的很沒辦法。」
孫小玉有些愣神，還在思忖著這句話的意思，卻被柳葉青拍拍細腰給攆開了去。
「你也沒有，還有誰沒看過的嗎？沒人來，老孃可真要睡覺了。」
最末一個走過來的，是烈吟冬。
烈吟冬低眉順眼地盤膝坐在柳葉青麵前，伸出左臂，內心卻不自覺湧起一股酸楚。
柳葉青是第一個明說自己根骨不佳的人，當然也犯不著欺騙自己。
根骨不佳，難道今後，隻能做個醫者了嗎？
然而柳葉青號著脈，麵色卻驟然冷了下來，沉聲道：「你，中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