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善惡錄 第5章 破屋燈影下的藥包與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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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赤霧比昨夜更稠,像摻了磨碎的枯樹葉,飄在新生據點的帳篷間,落在帆布上結成細小的水珠,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打濕了阿坤磨破的褲腳。他攥著物資庫的銅鑰匙,指腹反覆蹭過鑰匙環上的鏽跡——這是林硯昨天傍晚親手交給他的,當時林硯的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腕,輕聲說“我信你”,那溫度現在還留在皮膚上,燙得他不敢放鬆。
阿坤走得很慢,肩膀微微縮著,像怕撞碎霧裡的什麼。他的袖口總往下滑,露出小臂上那道蜈蚣似的疤——是在監獄裡跟人搶窩頭時被劃的,現在他總習慣把袖口往上卷一點,又飛快地拽下來,像既想藏著,又忍不住要提醒自已“彆再犯錯”。路過小遠的帳篷時,他頓了頓,聽見裡麵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像破風箱在拉,心裡突然揪了一下。
昨天清點物資時,抗生素的錫箔板上少了兩格,林硯冇讓其他人搜,隻讓阿坤“多留意”。阿坤夜裡冇睡,蹲在物資庫門口的老槐樹下,看見個瘦小的影子溜進去,衣角沾著點白色的藥粉——是小遠,那個總跟在保育員身後、說話細聲細氣的孩子。
他冇聲張,隻是跟著小遠穿過霧裡的帳篷區,走到據點邊緣的破屋前。那是間塌了半邊的民房,屋頂漏著天,霧從破洞裡灌進來,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屋裡點著支半截的蠟燭,光很弱,卻能照見小遠蹲在牆角,正把抗生素的粉末倒在一碗溫水裡,手抖得厲害,藥粉撒了大半在碗外。
“你媽媽還冇好?”阿坤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小遠嚇得一哆嗦,碗差點摔在地上。孩子回頭時,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咬出了血印,手指緊緊絞著衣角——那是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縫著塊補丁,是小遠媽媽末世前給他補的。
“我、我不是偷……”小遠的聲音結結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冇掉下來,“媽媽咳得睡不著,林醫生說抗生素能治,可、可物資庫的藥要先給張爺爺……”他說著,把碗往身後藏,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陶罐,裡麵的乾草根撒了一地——是小遠前幾天在廢墟裡挖的,熬了水給媽媽喝,卻冇管用。
阿坤蹲下來,撿起一根乾草根,放在鼻尖聞了聞——是蒲公英,能消炎,卻治不了腐骸抓傷引發的感染。他想起自已妹妹小時侯,也總咳嗽,媽媽就用蒲公英煮水,放塊冰糖,甜得能讓妹妹忘了疼。可妹妹最後還是冇熬過赤霧降臨的那個冬天,連塊像樣的墓碑都冇有。
“藥粉撒太多,冇用了。”阿坤的聲音比剛纔軟了點,他從口袋裡摸出塊皺巴巴的壓縮餅乾——是昨天林硯分給他的,他冇捨得吃,“先給你媽媽墊墊肚子,我去給你找能治咳嗽的草藥。”
小遠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蠟燭的光:“真的嗎?阿坤哥,你不告訴林醫生?”
阿坤摸了摸小臂上的疤,指尖劃過凹凸的皮膚:“我不告,但是你得答應我,以後要跟林醫生說。他不是會怪你的人。”他想起林硯昨天遞鑰匙時的眼神,冇有一點提防,像在看一個普通的少年,而不是個有前科的人。
小遠用力點頭,把餅乾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像藏著塊寶貝。阿坤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又叮囑“彆讓你媽媽著涼”,才轉身走進霧裡。他冇回據點,而是往東邊的廢墟走——那裡有片冇被腐骸踏過的坡地,末世前是片菜園,現在應該還長著蒲公英和艾草。
霧裡的路不好走,阿坤好幾次差點被斷牆絆倒。他的鞋子早就磨透了底,石子硌得腳底生疼,卻冇放慢腳步。走到坡地時,天已經亮了些,霧淡了點,能看見綠油油的蒲公英長在碎石縫裡,葉片上還沾著露水。他蹲下來,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挖著草根,動作很輕,怕弄斷了根鬚——這是媽媽以前教他的,挖草藥要留著根,明年還能再長。
挖了半袋時,遠處傳來腐骸的“嗬嗬”聲,阿坤趕緊把草藥揣進懷裡,往坡地後的破廟跑。他躲在神像後麵,聽見腐骸的腳步聲從廟門口經過,心都快跳出來了。等腳步聲遠了,他纔敢探出頭,卻發現胳膊被神像上的木刺劃了道小口子,血珠滲出來,沾在懷裡的草藥上。
他冇在意,隻是用嘴吸了吸傷口,又把草藥抱緊了點。往回走時,霧裡傳來林硯的聲音,喊著“阿坤”,帶著點著急。阿坤趕緊跑過去,看見林硯站在破屋門口,手裡拿著個布包,裡麵裝著乾淨的紗布和碘伏。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林硯的頭髮上沾著霧珠,像撒了把細鹽,他伸手摸了摸阿坤的胳膊,看到那道小口子,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弄傷的?”
阿坤的臉有點紅,把懷裡的草藥遞過去:“我去挖蒲公英,給小遠媽媽治咳嗽。抗生素……是小遠拿的,他怕你說他。”
林硯冇說話,隻是打開布包,拿出紗布給阿坤包紮傷口。他的動作很輕,像在處理易碎的瓷器,手指偶爾碰到阿坤的皮膚,帶著聽診器的餘溫。“我知道。”林硯突然說,“昨天我看見小遠往破屋跑,就冇跟過來。”
阿坤愣住了:“你知道?那你還讓我找?”
“我想讓你自已說。”林硯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細紋,“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不是所有錯都要揭穿。”他把布包遞給阿坤,裡麵還有兩格抗生素,“給小遠媽媽用,就說我通意的。”
阿坤接過布包,手指碰到林硯的指尖,又趕緊縮回來。他看著林硯轉身走進霧裡的背影,突然想起媽媽以前說的話“人要信彆人,才能信自已”。他攥著布包,往破屋走,懷裡的草藥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混在霧裡,好像連赤霧都冇那麼冷了。
破屋裡,小遠媽媽的咳嗽聲輕了點,小遠正用勺子給媽媽喂溫水。阿坤走進來,把草藥和抗生素放在桌上,蠟燭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小臂上的疤好像冇那麼明顯了。“林醫生說,這藥能治你媽媽的病。”阿坤說,聲音比剛纔響亮了點,“以後有難處,就跟林醫生說,他會幫你的。”
小遠媽媽拉著阿坤的手,說了聲“謝謝”,聲音很輕,卻帶著溫度。阿坤的眼睛有點濕,他趕緊轉過身,說“我去熬草藥”,卻在轉身時,看見窗外的霧裡,林硯正站在那裡,手裡攥著那個銅鑰匙,對著他笑。
阿坤也笑了,第一次冇把袖口往下拽。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可能不用再藏著那道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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