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薄霧涼 第 25 章
靈舟駛入極西之地時，天空成了鉛灰色。
沒有日月，沒有星辰，隻有厚重的雲層壓在頭頂，像凝固的墨汁，偶爾有細碎的“隕神砂”從雲層落下，砸在玄色船身上，發出“叮”的輕響，隨即化作齏粉——那是隕神淵散逸出的上古氣息，帶著能侵蝕靈力的荒蕪。
謝霧涼立在甲板中央，滅情劍斜背在身後，玄色道袍被風扯得緊繃。他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黑色輪廓，那是隕神淵的邊緣，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吞噬著所有靠近的生靈。
【係統提示：距離隕神淵還有一日路程。隕神淵內彌漫“隕神霧”，能侵蝕修士神魂，削弱靈力，宿主無情道心穩固，神魂受影響程度降至5，但需警惕霧中“神念虛影”——會映出修士最不願麵對的過往。】機械音響起，帶著點“預警”的呆板，【順便提醒，隕神淵外圍有個“落塵村”，是唯一靠近淵邊的村落，村裡住著“守淵人”，世代守護隕神淵，知道化神蓮的具體位置。不過這守淵人脾氣古怪，據說要幫他辦一件事才肯帶路。】
謝霧涼的指尖在滅情劍劍柄上輕輕劃過，沒有絲毫波動。脾氣古怪與否，辦事與否，都隻是獲取化神蓮的過程，無關緊要。
一日後，靈舟停在落塵村外的枯林裡。
村子很小，房屋多是用隕神淵的黑石搭建，低矮而堅固，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隕神砂，泛著暗沉的光。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一個穿黑色布衣的中年男人，手裡握著一根黑石柺杖，柺杖頂端嵌著一塊半透明的晶石，正閉目養神。
他便是守淵人，玄淵。
玄淵的頭發半白，臉上刻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眼底藏著深不見底的沉寂，像隕神淵的海水，看不到底。聽到靈舟落地的聲響，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謝霧涼身上，沒有驚訝，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
“清闕仙尊，”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隕神砂磨過，“來取化神蓮？”
謝霧涼走到他麵前，語氣平淡：“引路。”
“引路可以，”玄淵拄著柺杖站起身，身高比謝霧涼矮半頭，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但我有個條件——幫我去淵底，取一件東西。”
“何物。”
“一枚‘輪回鏡’碎片，”玄淵的目光落在謝霧涼腰間的儲物袋上，似乎能看穿裡麵的東西，“三百年前，我先祖將它藏在淵底的‘沉神窟’，如今我修為不足，無法深入，隻有你能取出來。”
輪回鏡？
謝霧涼的識海深處，突然泛起一絲極淡的波動，像石子投入冰湖，瞬間被無情訣的力量壓下。他皺了皺眉，卻沒深究——名字而已，與化神蓮無關。
“可以。”他點頭，沒有討價還價。
玄淵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帶著點瞭然：“仙尊倒是乾脆。隻是提醒你，沉神窟裡，有‘沉神水’，能凍結神魂，哪怕是無情道，也需小心。”
謝霧涼沒有回應，隻是擡步，示意他帶路。
落塵村的村民很少，偶爾有人從屋裡探出頭，看到謝霧涼的玄色身影，都飛快地縮回去，眼神裡滿是敬畏——“奪寶狂魔”的名聲，早已傳遍修真界，連這偏遠的村落都有所耳聞。
玄淵走在前麵，柺杖敲擊著黑石路麵，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村落裡格外清晰。他走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指著路邊的黑石：“這是隕神岩，能吸收靈力，靠近時需穩住道心。”“那是淵邊草，隻長在隕神淵附近，葉子能辨明隕神霧的濃度。”
謝霧涼跟在後麵，目光始終落在前方的隕神淵輪廓上，對玄淵的介紹沒有絲毫興趣，卻會下意識地避開隕神岩——不是聽從提醒，而是不想浪費靈力在無關的東西上。
【係統提示：守淵人玄淵，金丹後期修為，□□魂強度可達元嬰期，隱瞞了部分實力。他對“輪回鏡”的執念極深，似乎不止為了先祖遺物。】機械音響起，帶著點“懷疑”的調調，【建議您拿到化神蓮後，儘快離開，彆被他算計，雖然您現在很強，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謝霧涼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握住了滅情劍的劍柄。他不在乎玄淵是否隱瞞實力，隻要對方能帶你去化神蓮，其他的，都可以用力量解決。
半個時辰後，兩人抵達隕神淵邊緣。
淵口是一道巨大的裂穀，深不見底，黑色的隕神霧從穀底翻湧而上，帶著股荒蕪的氣息，能讓修士的靈力都變得滯澀。淵邊的黑石上，刻著古老的符文，是守淵人世代刻下的，用來鎮壓淵底的戾氣。
玄淵停下腳步，從懷裡摸出一枚黑石令牌，遞給謝霧涼：“這是‘避霧令’，能抵擋隕神霧的侵蝕，拿著它，才能進入淵底。”
謝霧涼接過令牌，入手冰涼，令牌上刻著與淵邊符文相同的紋路。他將令牌收入儲物袋，沒有道謝。
“隨我來。”玄淵轉身，躍入裂穀。
謝霧涼緊隨其後，滅情劍出鞘三寸，劍氣在周身形成屏障，隔絕隕神霧。裂穀兩側的岩壁上，嵌著許多細小的晶石，泛著微弱的光，照亮了下行的路。
淵底的風越來越大，隕神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一丈。玄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迴音：“隕神霧會映出‘神念虛影’，仙尊若是看到什麼，彆分心，那都是假的。”
謝霧涼沒有回應。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霧氣裡，突然，霧氣中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月白道袍的少年，握著木劍，正在練劍。劍勢生澀，卻格外認真，額頭上滲著汗珠，時不時擡頭，朝著鏡頭外笑：“師尊，您看弟子這招‘流雲迴雪’，是不是比昨天好很多了？”
少年的笑容，像春日的陽光，穿透了隕神霧的荒蕪，落在謝霧涼的眼底。
他的腳步猛地頓住，指尖的劍氣微微紊亂。
識海裡，那粒被冰封的桃花籽，突然顫動了一下，透出一絲極淡的暖意。
“師尊……”
少年的聲音，在識海裡響起，清亮而熟悉。
謝霧涼的眉頭皺得死死的，靈力瘋狂運轉，無情訣的力量瞬間將那道影子碾碎，霧氣恢複成純粹的黑色。
“幻覺。”他低聲吐出兩個字，語氣比之前更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係統提示：檢測到神念虛影觸發識海記憶碎片，波動強度15，為曆次最高。】機械音響起，帶著點“擔憂”的調調，【宿主，你剛纔是不是看到墨傾言了？彆嘴硬，你的劍氣都亂了。】
謝霧涼沒有理會係統，加快腳步，追上玄淵。
玄淵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瞭然，卻沒多問，隻是繼續帶路：“前麵就是沉神窟，沉神水在窟內，小心彆沾到。”
沉神窟藏在淵底的一處岩壁凹陷處，窟口被隕神霧籠罩，隱約能看到裡麵泛著深藍色的光，是沉神水的顏色。
玄淵站在窟口，指著裡麵：“輪回鏡碎片在沉神水中央的石台上，你進去取，我在外麵等你。化神蓮在沉神窟另一側的‘蓮台崖’，取完碎片，我帶你去。”
謝霧涼沒有猶豫，躍入沉神窟。
窟內很冷，深藍色的沉神水在地麵上流淌，像凝固的冰，泛著極淡的藍光。水麵上，漂浮著細小的冰晶，是沉神水凍結空氣形成的。
石台上，一枚巴掌大小的鏡片碎片，正躺在那裡，鏡片呈淡金色，表麵刻著複雜的輪回紋路，正是輪回鏡碎片。
謝霧涼走到石台邊，彎腰去取碎片。
指尖剛觸到碎片，沉神水突然暴漲，化作一道水箭，朝著他射來。他側身避開，水箭落在岩壁上，瞬間凍結成冰。
“嗡——”
輪回鏡碎片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洞窟。碎片表麵的輪回紋路，與謝霧涼儲物袋裡的舊玉佩，產生了共鳴——玉佩透過儲物袋，泛起淡淡的紅光，與碎片的金光交織在一起。
謝霧涼的識海，再次泛起波動。
這次的畫麵，是龕影峰的議事殿外。少年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師尊，弟子不怕雲家，也不怕彆人說我是魔種，隻要有師尊在，弟子什麼都不怕。”
少年的手，很暖，攥著他的袖子，很緊。
“傾言……”
一個名字，無意識地從謝霧涼的嘴裡溢位，聲音沙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他猛地回神，靈力湧動，將輪回鏡碎片收入儲物袋。玉佩的紅光瞬間消失，識海的波動也被無情訣壓下，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何事。”他低聲自語，卻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隻覺得心頭有些發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係統提示：檢測到輪回鏡碎片與宿主玉佩產生共鳴，觸發墨傾言相關記憶碎片，波動強度20！】機械音的語速變快，帶著點“激動”，【宿主，你剛才喊了“傾言”！你自己沒聽到嗎？這說明你沒徹底忘了他！】
謝霧涼的眉頭皺得更緊，他不記得自己喊了什麼，隻覺得係統的話很聒噪。他轉身走出沉神窟，將輪回鏡碎片遞給玄淵。
玄淵接過碎片，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欣喜，也有惋惜：“多謝仙尊。走吧，帶你去蓮台崖。”
蓮台崖在沉神窟的另一側，是一塊懸浮在淵底的巨大岩石，岩石中央，生長著一株通體瑩白的蓮花——正是化神蓮。
蓮花的花瓣層層疊疊，泛著淡淡的金光，花蕊處凝結著一顆透明的蓮子，是化神蓮的核心，蘊含著突破化神期的精純靈力。
“那就是化神蓮。”玄淵指著蓮花，“蓮台崖上有‘蓮守護’，是化神蓮的伴生妖獸，實力元嬰後期，你需自己解決。”
謝霧涼擡步，躍上蓮台崖。
蓮守護從蓮花的陰影裡出現，通體雪白，形似狐貍，卻長著九條尾巴，尾巴上燃燒著淡淡的金火，是化神蓮的靈力所化。它看到謝霧涼，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九條尾巴同時揮動，金火朝著他撲來。
謝霧涼沒有拔劍。
他擡手，靈力湧動，冰係靈力與金火碰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聲響。蓮守護的金火被凍結，卻很快又燃燒起來，再次發起攻擊。
戰鬥很短暫，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慢。謝霧涼的動作，依舊精準，卻偶爾會因為識海深處的細微波動，出現一絲遲滯——比如，在蓮守護的金火映出少年的虛影時，他的劍慢了半拍。
最終，他擡手，一道冰冷的靈力刺穿了蓮守護的心臟。妖獸發出一聲哀鳴，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化神蓮，蓮花的光芒變得更加濃鬱。
謝霧涼走到化神蓮前，彎腰，小心地摘下蓮花。花瓣入手微涼，花蕊的蓮子泛著淡淡的金光，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靈力。
【係統提示：成功奪取化神蓮！完整度100，突破化神期的關鍵材料到手！】機械音響起，帶著點“圓滿”的調調，【宿主，你剛才戰鬥時走神了！是不是又看到墨傾言的虛影了？彆不承認，你的靈力波動騙不了人。】
謝霧涼沒有回應。
他握著化神蓮，站在蓮台崖上，望著淵底的隕神霧。霧氣中，再次映出少年的影子，這次，是少年遞給他一塊麥芽糖，笑著說：“師尊，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握著化神蓮的力度變大，花瓣被捏得微微變形。
“夠了。”他低聲喝斥，靈力湧動，將霧氣中的影子碾碎。
玄淵站在崖下，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仙尊，有些東西，不是冰封了就能消失的。就像這隕神霧，你碾碎了虛影，它還會再映出來，因為它藏在你的神魂裡。”
謝霧涼回頭，眼神冰冷地看著玄淵：“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玄淵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枚小小的、刻著輪回紋路的玉佩，遞給謝霧涼，“但這枚‘輪回佩’，你拿著。它與你儲物袋裡的玉佩是一對，能感應輪回鏡碎片的氣息。十年後，它會帶你找到你想找的人——或者說，找到找你的人。”
謝霧涼看著那枚玉佩，與他懷裡的舊玉佩一模一樣，隻是紋路更清晰。他皺了皺眉，沒有接：“我不需要。”
“你需要。”玄淵將玉佩塞進他手裡，“無情道走到頭，若是連一個念想都沒有，遲早會被道反噬。這枚玉佩，就當是你幫我取碎片的謝禮。”
謝霧涼握著兩枚玉佩，它們在掌心輕輕貼合，泛起淡淡的紅光，又很快消失。他想將玉佩扔掉，卻鬼使神差地，將它收入了儲物袋，與舊玉佩和輪回鏡碎片放在一起。
【係統提示：獲得輪回佩！與舊玉佩、輪回鏡碎片形成“輪回三件套”，十年後將自動觸發定位功能，指引宿主與墨傾言重逢！】機械音響起，帶著點“終於埋好伏筆”的欣慰，【宿主，你剛才沒扔掉玉佩，是不是潛意識裡還是想找墨傾言？彆嘴硬，本係統都看在眼裡。】
謝霧涼沒有理會係統。
他轉身，躍下蓮台崖，朝著隕神淵外走去。化神蓮在他的掌心，泛著淡淡的金光，是突破化神期的希望，也是他道途上的下一個目標。
玄淵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自語：“十年後，隕神淵邊，輪回鏡合，執念歸位……希望你能記起來，那個等了你十年的少年。”
謝霧涼走出隕神淵時，天色依舊是鉛灰色。落塵村的村民們躲在屋裡，不敢出來，隻有玄淵站在村口，望著他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驅動靈舟，朝著極西的一處僻靜洞府飛去——他要煉化化神蓮，突破化神期。
靈舟的玄色身影，消失在隕神淵的霧色裡。
儲物袋裡，兩枚輪回佩、一枚輪回鏡碎片，靜靜地躺在那裡，與那粒被冰封的桃花籽，隔著靈力，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沒人知道，這些看似無用的物件，會在十年後，成為連線兩個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