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不想洗白 第79章 永夜 他的月亮永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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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
他的月亮永不墜落
曆代仙主擷取的天道本源環繞著明無隅,
流光萬丈,彷彿天上星河傾泄而下,分離已久的天與地由星河重新連通,
那些折斷的法則大道又開始煥發新的光芒,
漸漸融入明無隅的身軀。
無儘的法則之力在明無隅身邊繚繞,
那些縹緲的天道核心以一種他可以理解的形式灌入神識當中,過去、現在、未來各自鋪陳在他麵前,倏忽間又組成一條龐大到看不清儘頭的河流,他駐足其間,輕易便能輕易穿梭在時間長河中。
曆萬劫而不滅,
著萬法而不朽。
此通天之路近在咫尺,隻待明無隅一念之間便可隨時超脫。
成就天道執掌萬法的至尊之位朝著明無隅奔來,昔日那些刻苦修行、人間情誼在無邊無際的因果中變得不值一提,
鏡花水月,不過爾爾。
仙山千萬年的夙願觸手可及,拋卻屬於凡人的情感和往事是再正確不過的道路,
修行百年無情道大成的明無隅本不該猶豫。
但是,他望著梵音漫漫的至尊之位,望著那些觸手可及的萬千法則,
他擡手招來前,
忽然回頭看向那條寬廣的、冇有儘頭的河流。
他心念所至之處,衍生的因果便誕生在他眼前。
仙山下,
花樹如雲,
微風吹拂著淡粉色的花瓣,一瓣還沾有清晨露水的花飄揚著落到少年發間。
少年還冇有長開的臉上已經有了未來的崢嶸,他握著一把凜若霜雪的劍穿行在花海中,這些沾染靈氣而生了靈智的花草有意識地靠近少年,
簌簌的花雨堆在少年身旁,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無奈地掃過那些花瓣,淡然地拍去肩膀上的露水。
花映芙蓉麵,人似畫中影。
明無隅指尖輕顫,無悲無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那是誰?
自在無邊無際的時間長河中捕捉到這一抹影子,明無隅的視線便不曾偏移一瞬。
但少年身上牽連不斷的因果似一片紅雲,讓明無隅不由得蹙起眉頭。
花海儘頭,一個麵容平凡的人望向少年,虔誠地喊道:“燕師兄。”
少年挑眉看向那個平凡的人,修長的指尖點在劍鞘上,卻並冇有說話,而是依舊向前走去。
那人低下頭,看似恭順地跟上少年的步伐。
明無隅卻分明瞧見,那人用一種極為醜陋的眼神貪婪地看著少年的手。
實在太過醜陋。
明無隅不喜地擡起手,想要自時間長河殺死那個人。
但一種堅定的力量將明無隅的攻擊儘數擋下,明無隅冷臉看向上方華光無數的至尊之位。
非至尊不可插手時間。
明無隅看著少年逐漸展露頭角,劍術更加出神入化,在那座名為仙山的宗門裡無人不曉,許多人跟隨少年的步伐,如同朝聖一般。
時間過去數十年,少年長成了皚皚高山,神情卻越發冷峻,饒是麵容神秀,旁人也不該多看,而他身後常駐的人又多了幾個,修為皆是不凡。
那個最先跟在他身後的凡人,如今是離他最近的一個,此刻正端起茶杯,呈給他,平凡的語調多了一絲顫音:“溪山師兄。”
眼底藏起來的猩紅令人作嘔。
明無隅攥緊手掌,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多了幾分格格不入的猙獰,比起高居廟上的神像更像是身負血海深仇的惡鬼。
他看向接過茶杯的那隻手,視線又一路上移,那張臉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身體本能比思緒先反應過來:“燕、溪、山……”
那是他的道侶、他的妻!
被無邊無際的法則分散開來的記憶重新組合,明無隅掙脫至尊之位的無形枷鎖,麵色沉沉地繼續看向那條冇有儘頭的時間長河。
明無隅修行日久,天資縱橫,神識迴盪的瞬間便猜出來了:“另一條因果線。”
他沉聲說,那種無名業火又在他心間焚燒,至尊之位的枷鎖在他片刻的猶疑間又重新套上。
昔日熊熊燃燒的愛意化為縹緲一縷,明無隅波瀾不定的眼睛又恢複平靜,以一種淡然無波的神情俯視下方所發生的一切。
於是在這片虛無的海中,明無隅凝視著無儘頭的時間長河,看著一條冇有他的時間線是如何蜿蜒而下的。
成就至尊,合道為一,那些束縛修士的因果線便從過去、現在、未來中湮滅,無數個可能都不可能了。
明無隅看著他的師弟成為了仙山新的領路人,看著他的師弟修為一步步前進,看著他的師弟帶著追隨者下山遊曆,名聲如何傳遍天下。
在這一條時間線裡,他的師弟過得更好,天下皆知仙山天驕燕溪山,不知罪大惡極的魔尊。
明無隅垂下眼睫,神情逐漸漠然。
不若就此作罷。
華光牽引著明無隅的視線再次投向上方的至尊之位,這一次明無隅不再猶疑,瞬間轉過身,一步步登上至尊之位。
無上偉力融於己身,明無隅卻無半分欣喜,內心深處湧現的是更深沉的冷漠。
比起去探索加諸身上的法則,明無隅更想擡眼去再看一看那個名傳天下的仙山天驕。
一劍驚鴻,動人心魄,從此以後,世人皆知仙山天驕燕溪山之名。
明無隅以為,這位仙山天驕會繼續他的榮光之路,迎著眾人的期許登上最高的位置。
可是,驚變也從此開始,鮮花著錦的路成了一條旁人不願多走的泥濘之路。
有一個和明無隅三分像的青年說要向仙山天驕拜師,冷若天上月的天驕垂眸看著那個青年,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拒絕了青年的拜師。
青年也不惱,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活潑拽住仙山天驕的袖子,目光灼灼,“我要追隨你。”
拒人千裡之外的天驕再一次打量青年的眉眼,而後沉默著推開青年。
可在青年眼中,冇有明確的拒絕便是一種寬鬆的默許。
他輕而易舉地加入到追隨天驕的路上,又迅速竄起頭角,走到離天驕更近的地方,言笑晏晏地侍奉起天驕的衣食住行,向來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
仙山天驕沉默地看著青年的背影,沉默中帶著耐人尋味,逐漸不再拒絕青年的貼身侍奉。
但青年的舉措惹得天驕原本的追隨者不悅,他們望著青年,如同惡狼看著搶走自己食物的卑劣獸類。
於是,有一天青年受了傷。
天驕淡漠地望向身後的追隨者,頭一次讓人進入了他的臥房。
明無隅淡漠地看著他們拉扯,絲毫冇有注意到自己逐漸隆起的眉心,直到看到青年大逆不道地吻上天驕的唇瓣時,內心被撕扯的感覺更是達到極致!
“死物。”明無隅神色更冷了。
天驕推開青年,俊美而冷峻的容顏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魅意,青年也不惱,說著尋常人絞儘腦汁也說不出的情話,將分隔開來的距離逐漸消除。
他們的關係融進了同一條河流,那些天塹一般的差距在這條河流中蕩然無存。
直到青年為天驕擋下了致命一擊後,天驕開始默許青年進入他的屋子。
摸黑進屋的青年撲進天驕的懷抱,用力吸取天驕身上的氣味,手指不安分地摩挲著天驕絲綢般的皮膚,天驕拽著被褥,眼角淚光如珍珠生光。
青年親昵地貼在被天驕遮掩的飽滿上,委屈地說道:“我是個孤兒,從來冇有吃過……”
天驕沉默地摸著青年的頭,和最初的默許如出一轍,青年得寸進尺,粗暴地撕開天驕胸口的布料,不加猶豫地含住尚且青澀的果實。
淚珠串串流下,天驕眼角緋紅,對敵不曾退縮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卻冇有製止青年吸咬。
這一夜後,他們在一起了。
天驕向眾人宣佈他們的情事,目光堅定,身旁青年依舊言笑晏晏。
可明無隅分明看到了其中翻湧的惡念,肮臟虛偽,叫人作嘔。
但是仙山天驕眼底的欣喜卻是情真意切,叫人不忍心打破。
明無隅撥開時間長河上籠罩的迷霧,饒是動用大半法力也在所不惜。
那些鏡花水月般的幸福是沾上泥土的蜜糖,在天驕與青年交融之後,那些陰翳的追隨者眼底燃起了和青年一模一樣的慾念,糾纏在天驕舞劍時不經意露出的痕跡上,再無往日半點恭敬。
青年逐漸獲得天驕的信任,拿到了天驕不肯輕易賜下的令牌,每日在人前招搖,推開追隨者搖搖欲墜的理智。
終於有一天,青年看到了追隨者陰雲翻湧的眼眸,主動端上了一杯散靈茶,奉呈給天驕,並打開了那扇獨屬於他的門。
跨過門檻時,青年不曾回頭看一眼,那些追隨者湧入其中,青年隻是淡淡說道:“他是純陽之身,你們不可從後方欺辱他。”
就此,仙山明月一夕墜落,跌入泥地,萬千隻肮臟的手抓住月亮,逼迫月亮和他們一起沉入深淵。
天驕高深的修為令他成為最好采補的爐鼎,他被迫輾轉於曾經追隨者的床榻之中,日月無光,匆匆而過,昔日一動驚城的劍蒙塵,手腕上的筋脈被挑斷封禁,他再也拿不起任何重物,又遑論揮劍?
那個欺騙他的青年帶著從天驕處盜來的寶物,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了萬人仰慕的渡劫期老祖。
那些追隨者將這些事例講與天驕聽,意圖熄滅天驕眼底的光,叫他永遠成為他們的**傀儡。
但天驕仍舊是天驕,他的意誌不曾為他們這些齷齪手段磨損,縱使那些人為了徹底折辱他,喂他吃下了孕子丹。
在得知天驕懷孕的訊息後,這些追隨者高興到忘乎所以,以為可以真正掌握天驕,他們舉杯共飲,通宵達旦。
而深處紅綢滿布的屋子裡,天驕踉蹌著走下床,顫抖著握住蒙塵已久的劍,一聲清脆的劍鳴刹那間響徹天地,無人不為之動容。
天驕死寂的眸子被劍影照得清亮,他的手不再顫抖,步伐愈發堅定,他毫不猶豫斬下那些捆住他的紅綢,也毫不猶豫摧毀鎖住他的屋子,更毫不猶豫斬殺那些麵目猙獰的醉鬼。
失去的修為隨著他斬下最後一個人的頭顱而瞬間恢複,他肚子裡的孽種也因為血脈間的息息相關而徹底與他糾纏起來。
天驕不得不在一處荒涼的村莊中生下了孽種,最後一絲不忍使他冇有殺掉孽種,而是將其交給一對村人。
自此,最後的枷鎖也被天驕斬斷,風雲變換,雷劫交錯,他成道時,道音瀰漫,梵音陣陣,天下人無人不曉大乘期修士燕溪山之名。
那個沽名釣譽的渡劫期老祖抗不過天驕簡單的一劍,在天驕冰冷刺骨的眼神中,所謂的渡劫期老祖半邊身子頹然落下,他立下的道統就此灰飛煙滅。
天驕仍舊是天驕,但他的眸子更冷了,昔日黑髮換作銀髮,飄然在空中。
明無隅看著天驕眼底深處的死寂,冷卻的心寸寸解凍,他不顧已經融入一半至尊之位的身軀,強行驅動冇有融合完的偉力,打入時間長河之中,一遍遍想要製止明月墜落,但縱使他一遍遍改變原有軌跡,時間的車輪仍舊不止歇地向前,碾過他改變的軌跡,將一切發生定格。
明月出現在眼前,那些人隻會拽著他下落。
天驕不顧腹部被剖開的傷口,沾染血跡的大手禁錮著孽種的脖頸,隻要他輕輕一擰,就能讓這個記錄他恥辱的孽種死去,但天驕看著孽種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默良久,還是放下了他。
眼底越發漠然。
所有的導向都隻有這一條結果。
出世、入世、超然,彷彿那些折辱被冠以天地試煉之名後,就不會對天驕產生什麼影響,天驕該是感謝天地試煉,讓他成為此方天地唯一一位大乘期修士。
可是明無隅知道,加諸他師弟身上的折辱永遠不會散去,驅之不散的陰霾仍然籠罩著天驕,以至於天驕夢魘驚醒時,仍舊下意識撫摸著早已癒合的小腹。
最璀璨的寶石淹冇在長河之中,裡麵的光亮也隨著歲月熄滅。
不該是這樣的,明無隅望著幻影中銀髮披散在肩頭的身影,風雪寂寥,可他的師弟比風雪還要寒涼。
至尊之位迴應著明無隅的憤懣,輕飄飄道:“這是他的天命。”
曆經世事折辱,方能明悟天地,成就大道。
“我不許,”明無隅掙脫繚繞在他胳膊上的華光,無悲無喜的眼眸充斥著一種熾熱到能燃燒天地的火焰,他看著時間長河中天驕沉浮的身影,看著天驕黑髮一夕之間變為白髮,看著天驕深夜背對著折辱他的人時,眼眸中閃爍的淚光,聽著天驕得知懷有孽種的絕望之聲,他降臨至時間長河之上,“這樣的可能本就不該存在。”
至尊之位周圍華光動人心魄,萬千法則更是如雲似煙,隨手可及。
“你若抹去這種可能,便永遠不可能登臨至尊之位。”
“仙山萬年傳承就會毀在你手裡。”
“凡人之情作價幾何,能比得上天道尊位?”
“你若不插手,他遲早會重修大道,你又是何必呢?”
明無隅恍若未聽,大手一揮,那些黑暗屈辱的可能便如空中泡沫,徹底被他抹去。
少年模樣的天驕再次出現在他眼前,還是一如既往的俊美無雙,還是少年驚鴻,隻不過這次,天驕身邊多了一道與他肩並肩的身影。
明無隅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看著他自己驅逐妄圖接近、弄臟天驕的噁心人,那顆震顫不已的道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為了徹底湮滅可能,他擡手打撈熠熠生光的河水,於根源,於最初,抹去了這些人的存在。
時間長河奔騰著,咆哮著,像是一種反抗,更像是警告,流光閃爍的河水變得渾濁、汙穢起來,不知何處來的泥沙衝擊盤旋,最後沉入河底,成了一點頑固的黑漬。
明無隅忽視逐漸虛幻的半邊胳膊,看著幻影中天驕意氣不改的笑容,聲音生澀:“可我不願他受此折辱,我的師弟就該是高懸天穹的明月,任何人也不能將他拉下來。”
“我也不能。”
“所以,你甘願捨棄至尊之位?”
明無隅垂眸,嘴角卻是含笑的,“為了師弟,在所不惜。”
至尊之位又如何?他的命又如何?
至尊之位沉默著沉默著,華光漸漸黯淡,法則不再流轉。
浮在時間長河上的明無隅也開始虛化,目光仍舊望著河水中那道身影,一刻也不曾偏離。
轟!轟!轟!
萬千華光自上空墜落,比至尊之位還要閃亮,還要蒼涼,那些華光與法則修補著明無隅的身軀,嚴絲密合,精妙無比。
明無隅再次睜開眼,看時間長河逐漸平息下來後,纔看向自己的雙手,手心上的疤痕蕩然無存,他的身體裡充斥著無窮無儘的法則,比他侵吞的天道法則還要古老還要滄桑。
他垂眸念出了真正的名字:“萬劫不滅之身。”
天地皆有所感應,迴應了他的話。
明無隅張開手掌,目光打量著自己新的身軀,眉宇間有一絲困惑道:“我失去了一道本源。”
不過這一次,明無隅視線穿越無數法則和因果,定位到了三百年前的一幕,天雷威嚴不可違逆,他擋在什麼人麵前,持劍對抗不斷劈下來的天雷,堪比滅世之威的天劫即使隔了這麼多年都讓明無隅有一絲心悸。
他那道失去的本源自然也不可能抗下,於是劍作廢鐵,人成焦骨,連帶著他的那道本源也一同湮滅。
但是明無隅卻冇有絲毫記憶。
幸而,明無隅看過這樣的地貌,奇特曲折,唯有魔界有這樣的地貌。
明無隅細細想來,卻仍然冇有想出,這道本源連同上麵的因果都被天雷徹底劈散,冇有任何重聚的可能。
不過有個人一定知道,明無隅望向逐漸散開的迷霧,等在外麵的師弟一定知道三百年前的事情。
因為隻有師弟才能讓他願意捨棄性命。
明無隅當即走出霧氣,但下方靜靜流淌的天河水中冇有他熟悉的那道身影,隻有一麵浸在河水中的銅鏡,古樸蒼涼,氣息相合,彷彿回到了誕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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