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世盛唐 第279章 葦蕩絕路破重圍
殘陽如血,潑在河麵上泛著詭異的紅。林羽抹了把臉上的泥水,玄甲上的鱗片被馬蹄踩得七零八落,右肩的箭傷還在滲血,染紅了半邊衣襟。
「將軍,蘆葦叢快到了!」趙虎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懷裡摟著個中箭的少年兵,那孩子嘴裡還叼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箭簇從後心穿透,血沫子不斷從嘴角冒出來。
林羽沒回頭,隻是死死盯著前方那片接天連地的蘆葦蕩。身後的馬蹄聲如催命鼓,黑雲騎的嘶吼穿透暮色:「抓活的!盟主有令,要林羽的活口!」
「快!把糧袋往水裡推!」林羽突然勒住馬,長刀劈斷捆糧車的繩索,「讓水流帶著走,咱們輕裝衝!」
士兵們雖不解,還是依令將糧袋推入湍急的河水。沉甸甸的麻袋在水麵上翻滾,順流而下,在暮色裡像一群掙紮的巨獸。林羽看著糧袋消失在蘆葦深處,突然翻身下馬,將玄甲狠狠砸在岸邊的石頭上。
「將軍!」
「穿著這玩意兒跑不動。」他扯下箭桿,血窟窿裡湧出的血瞬間染紅了粗布衣衫,「都給我卸甲,刀出鞘,跟我進葦蕩!」
黑雲騎追到河邊時,隻看見散落的甲冑和空蕩蕩的糧車。校尉勒馬四顧,突然指著水麵上漂浮的麥糠狂笑:「他們帶著糧草下河了!追!」
五千鐵騎踏水而過,馬蹄攪起渾濁的浪花,驚得水鳥撲棱棱飛起。可當他們衝進蘆葦蕩時,卻發現這片水域比預想的更深,馬蹄陷在淤泥裡拔不出,騎兵們成了活靶子。
「放箭!」
林羽的吼聲從葦叢深處炸響,數十支火箭突然從四麵八方射來,點燃了蘆葦頂端的枯葉。秋燥風烈,火舌瞬間竄起三丈高,卷著濃煙吞噬了半片葦蕩。
「不好!是火攻!」校尉的怒吼被劈啪的燃燒聲蓋過,他想掉頭撤退,卻發現退路早已被火海截斷。蘆葦燃燒的焦糊味混著人馬的慘叫聲,在暮色裡織成一張絕望的網。
林羽帶著殘兵在火牆後的水道裡穿行,蘆葦稈劃得人臉生疼。他左臂夾著那名中箭的少年兵,右手長刀不斷劈砍擋路的葦稈,水花在腳邊飛濺,驚起無數青蛙跳上岸。
「將軍,那孩子……沒氣了。」趙虎哽咽著拽了拽林羽的衣角。
林羽渾身一僵,低頭看見少年兵的眼睛還圓睜著,手裡緊緊攥著那半塊麥餅。他猛地將孩子抱得更緊,聲音啞得像被火燎過:「帶他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穿過火牆的刹那,熱風燎得人頭皮發麻。林羽突然停步,指著前方三丈外的淤泥地:「都趴下!屏住呼吸!」
士兵們剛鑽進及腰深的淤泥,就聽見頭頂傳來黑雲騎的馬蹄聲。一支騎兵隊從葦蕩邊緣疾馳而過,火把的光掃過他們頭頂的蘆葦,卻沒發現腳下淤泥裡藏著的人。
「校尉說了,往上遊追!他們肯定帶著糧草往義軍營地跑!」
馬蹄聲漸漸遠去,林羽才從淤泥裡探出頭,滿嘴都是腥臭的泥水。他抹了把臉,突然指著葦蕩深處的黑影低喝:「看!是糧袋!」
順流而下的糧袋被蘆葦稈掛住,在水窪裡堆成了小山。士兵們顧不上滿身淤泥,撲過去抱住麻袋又哭又笑,淚水混著泥水淌在臉上。
「彆高興太早。」林羽按住狂喜的士兵,「黑雲騎肯定會回頭搜,咱們得在天亮前把糧運出去。」他看向葦蕩邊緣的峭壁,那裡隱約有藤蔓垂下來,「看見那片崖壁了嗎?爬上去,就能繞回官道。」
趙虎望著幾乎垂直的崖壁,又看了看懷裡的少年兵屍體,突然跪下:「將軍,讓我留下吧。我帶著幾個弟兄往下遊走,引開他們。」
林羽一腳踹在他胸口:「放屁!要走一起走!」可他看著趙虎懷裡漸漸冰冷的屍體,看著士兵們磨出血泡的手掌,聲音突然軟了,「……帶三個人,走慢點,把血跡灑明顯點。」
趙虎重重磕了個頭,抓起兩把長刀,帶著三個傷兵消失在下遊的暮色裡。林羽望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將少年兵的屍體交給身旁的士兵:「把他綁在我背上。」
「將軍!」
「他還沒看過義軍打勝仗的樣子。」林羽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帶他出去。」
攀崖時,藤蔓不斷斷裂,好幾次林羽都差點墜下去。後心的傷口被勒得撕裂般疼,他卻死死攥著藤蔓,感覺背上的屍體彷彿有了溫度,在輕輕推著他往上爬。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林羽終於爬上了崖頂。他回頭望去,下遊的葦蕩火光衝天,隱約傳來趙虎的怒吼——那是在跟追兵廝殺。
「將軍,快看!」
林羽順著士兵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官道儘頭揚起熟悉的煙塵,是蘇烈帶著義軍主力來了!他們舉著「義」字旗,甲冑在晨光裡閃著亮,如同一道劈開黑暗的光。
崖下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呐喊,是趙虎他們從葦蕩裡衝了出來,手裡揮舞著點燃的油布,直撲黑雲騎的陣營。火光裡,林羽看見趙虎斷臂的袖管在風中狂舞,像麵不屈的旗幟。
「殺!」林羽拔劍指向崖下,聲音嘶啞卻帶著千鈞之力。
崖頂的士兵們跟著他躍下,刀光劍影劈開晨霧。蘇烈的人馬也殺到了,兩麵夾擊之下,黑雲騎頓時潰不成軍。校尉被林羽一刀挑落馬下,看著滿地的糧草和崖頂飄揚的「義」字旗,眼睛瞪得滾圓。
「將軍!趙虎他……」
林羽沒說話,隻是走到那片還在燃燒的葦蕩邊,看著水麵上漂浮的灰燼。他解下背上的少年兵,用乾淨的布擦了擦孩子圓睜的眼睛,輕聲說:「你看,咱們贏了。」
風穿過葦蕩,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逝去的人送行。林羽望著遠處義軍營地的方向,那裡炊煙嫋嫋,糧車正在士兵們的護送下緩緩前行。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黑雲騎的潰敗隻是暫時的,聯軍的反撲很快就會到來。但此刻,看著身邊滿身血汙卻眼神發亮的弟兄,看著那些被搶救回來的糧草,他突然覺得,哪怕前路有再多刀山火海,他們也能闖過去。
因為有些東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弟兄們的屍骨,比如未竟的路,比如這用鮮血染紅的「義」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