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情深不再 031
一場荒誕落幕，可林紓華的留學生活依舊在繼續。
研究所的落地窗外，梧桐葉落了滿地。
林紓華伏在案前，仔細核對最後的實驗資料，窗明幾淨，映出她沉靜專注的側臉。
“咚咚。”
一陣敲門聲想起，她抬頭，對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譽衡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紓華姐，餐廳我已經預定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專注而溫暖，隻是無人注意的角落，他攥緊了前褲口袋。
林紓華毫無察覺地放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微微一笑：“好，我這邊也快結束了。”
前往餐廳的路上，陳譽衡罕見地保持沉默。
比賽場上目睹了那個傷透了林紓華心的男人，他原本計劃的日久生情的戲碼當場就被推翻。
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林紓華身邊，為她抵禦一切流言蜚語。
他想要名正言順，想要她身邊那個位置。
所以，他精心策劃了今天這一場表白。
將車停穩後，他深呼吸好幾次，才繞到另一邊牽著林紓華的手替她開門。
林紓華不明所以，被他的嚴肅認真弄得有些好笑。
可她看清了餐廳裡的佈置，那笑容瞬間凝固，成了震驚和感動。
餐廳裡鋪滿了玫瑰花，中間的桌子上是一個半人高的生日蛋糕。
她眼眶發紅，看向身側的人，她自己都忘了的生日，他卻記得。
陳譽衡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我為你準備驚喜，不是想看你哭的。”
林紓華破涕為笑，手上又多了一捧白玫瑰。
陳譽衡難得嚴肅，可他的手卻不自覺地顫抖，暴露出他的緊張：“林紓華，其實，從見你的第一麵起，我就愛上你了，我喜歡你，我想和你結婚，你……願意嗎？”
她沒有想到他的表白，竟然是求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陳譽衡眼神清澈而堅定：“紓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暖光。
他看著她，目光裡有期待，有忐忑，更多的是隻她一人的深情。
林紓華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那些被他細心珍藏的瞬間，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她沉默了片刻。
然後，緩緩伸出手，覆在了他拿著協議的手背上。
指尖微涼，觸到他溫熱的麵板。
陳譽衡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底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好。”她看著他，清晰地說。
一個字，塵埃落定。
陳譽衡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彷彿怕她跑掉。
他眼眶微微發紅，像個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謝謝。”他聲音沙啞，千言萬語，都融在了這兩個字裡。
一個月後，一場小型婚宴在科隆教堂舉行。
林紓華穿著簡潔的白色及膝裙，頸間戴著陳譽衡家傳的那條珍珠項鏈，優雅從容。
陳譽衡始終站在她身側，目光未曾離開她分毫。
儀式簡單溫馨。
就在交換訂婚戒指的環節，禮堂門口，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突兀的身影。
溫昭淵風塵仆仆，西裝有些褶皺，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滄桑。
他手裡緊緊攥著那份燙金的請柬，指節泛白。
而他身邊，是已經長高不少的溫馳遠，眼神複雜地看著台上的母親。
少年嘴唇緊抿，有怨恨，有委屈，更多的，是惶然無措。
“媽！”溫馳遠忽然喊了一聲，帶著哭腔，就要往台上衝。
他不懂，為什麼媽媽不要他了，為什麼能這麼平靜地和彆人在一起？
溫昭淵卻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按住了兒子的肩膀。
力道之大，讓溫馳遠痛撥出聲，掙紮起來。
“爸！你放開我！她要跟彆人走了！”
溫昭淵沒有鬆手。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死死釘在林紓華身上。
那雙曾經盛滿傲氣的眼裡，此刻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痛苦。
他看到林紓華平靜地望過來。
那眼神，無波無瀾，像是在看兩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甚至沒有因為他們的出現，而停頓一下手中的動作，戒指穩穩當當地戴在她手上。
溫昭淵的心臟，像是被瞬間捏爆，痛得他幾乎彎下腰去。
他明白了。
他連打擾她幸福的資格，都沒有了。
溫馳遠還在掙紮哭喊，聲音尖銳刺耳。
陳譽衡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下意識地將林紓華護在身後。
林紓華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臂，搖了搖頭。
她走向台邊，看著下麵那對狼狽的父子。
“儀式繼續。”她對著司儀說。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溫昭淵臉上。
“溫團長，如果是祝福，我收下。如果是彆的，”她頓了頓，語氣疏離而冰冷，“請離開。”
溫昭淵喉結劇烈滾動，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祝福？
他如何能祝福？
他在一片異樣的目光中，狼狽地低下頭，拖著不甘的溫馳遠，一步步退出了禮堂。
婚禮後第三天，林紓華和陳譽衡在機場，準備飛往瑞士度蜜月。
在候機大廳，他們再次遇到了溫昭淵和溫馳遠。
父子倆似乎專程等在那裡。
溫馳遠眼睛紅腫，顯然這兩天沒少哭。
看到林紓華，他嘴唇動了動，想叫“媽”，卻在看到她與陳譽衡交握的手時，哽住了喉嚨，隻剩下無聲的流淚。
溫昭淵看起來更加憔悴，鬍子拉碴，眼窩深陷。
他走上前，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紓華，我們今天回去了。”
林紓華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她愛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此刻在她心裡，終於激不起半點漣漪。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
溫昭淵看著她平靜的眉眼，心如刀割。
他寧願她罵他，打他，也好過這樣的漠然。
他喉頭堵塞：“我、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了……”
林紓華輕輕打斷他：“溫昭淵。”
他猛地抬頭，帶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可她卻說出了他恐懼已久的判決：“我不恨你了。”
溫昭淵瞳孔一縮。
“但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不想祝福你。我隻希望，你往後餘生，都能記住你做過的事。”
“記住你是如何背叛我，這就夠了。”
她說完，不再看他，轉而看向淚流滿麵的溫馳遠。
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也僅此而已。
“馳遠，好好長大。”
然後，她挽住陳譽衡的手臂，輕聲道：“我們走吧。”
陳譽衡點點頭，護著她，轉身走向安檢口。
背影決絕，沒有一絲回頭。
“媽——！”
溫馳遠終於崩潰，撕心裂肺地哭喊出來，想要追上去。
溫昭淵卻猛地將他緊緊抱住。
眼淚，這一刻再也抑製不住，洶湧而出。
他錯了，錯的一塌糊塗。
他的餘生，也隻剩下漫長的贖罪，和永無止境的悔恨。
巨大的飛機轟鳴著衝上雲霄，掠過他們頭頂，消失在白雲深處。
帶走了他唯一的救贖，也帶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機場廣播裡，航班資訊不斷滾動。
他的世界，卻從此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