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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1章 老宅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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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的邀約

暮春的雨總帶著一股子纏綿的韌勁,不像盛夏的暴雨那樣來得猛烈,也不似深秋的冷雨那般蕭瑟,就隻是細細密密地織著,把整座城市都籠在一層朦朧的水汽裡。蘇念站在街邊,抬手理了理素色風衣的領口,指尖觸到微涼的布料,才發現衣擺已經被斜斜飄來的雨絲浸得有些發潮,暈開一小片淺灰色的濕痕,像宣紙上不小心滴落的墨。

她的目光越過人行道,落在對麵那座朱紅色的大門上。門楣很高,兩側的石獅子被雨水衝刷得愈發溫潤,嘴角的紋路裡還沾著幾星青苔,透著股曆經歲月的沉靜。門楣上方的匾額是深色的木底,燙金的“沈府”二字雖有些斑駁,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氣派。這就是沈氏老宅,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像一塊被時光精心包裹的琥珀,隔絕了外麵的車水馬龍。

蘇念低頭看了看掌心的邀請函,米白色的卡紙邊緣燙著精緻的暗紋,指尖劃過“沈氏集團”四個字時,能感覺到紙張特有的細膩質感。這封邀請函是三天前送到她工作室的,信封上沒有署名,隻有一行列印的字:“誠邀蘇念女士修複清代鸞鳥紋玉佩,地址:沈氏老宅。”

她當時還愣了很久。蘇念在文物修複圈小有名氣,接手過不少珍貴文物,但大多是博物館或私人收藏家通過正規渠道委托,像這樣直接送一封匿名邀請函,指定要在老宅修複的,還是第一次。直到第二天,沈氏集團的特助林辰親自上門,拿著沈亦臻的名片,她才確認這不是惡作劇——沈亦臻,那個在財經雜誌封麵頻繁出現的商界新貴,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掌控沈氏集團,行事低調卻總能攪動風雲。

“蘇小姐,這邊請。”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蘇唸的思緒,她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老人正站在大門內側,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領口的領結打得端正,即使是在雨天,也透著老派世家的嚴謹。這是沈府的管家老陳,昨天林辰帶她來踩點時見過一麵,老人話不多,但做事極為周全,連她工作室需要的特殊修複工具清單都記得一清二楚。

蘇念點點頭,收起邀請函,跟著老陳往裡走。腳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潤得發亮,每一步踩上去都能聽到輕微的“嗒”聲,混著不遠處荷花池裡水珠滴落的聲音,竟意外地讓人平靜。庭院比她昨天來時看得更清楚,東側的石榴樹剛抽出新葉,嫩綠色的葉片裹著雨珠,像綴了滿樹的碎玉;西側的荷花池裡,幾尾錦鯉正擺著尾巴遊過,紅色的鱗片在昏沉的天光下閃著微光。

她忍不住放慢了腳步,目光掃過庭院角落的石桌石凳——石桌上還放著一個殘破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的纏枝蓮紋雖有缺口,卻依舊精緻。蘇念心裡暗自驚歎,這沈氏老宅哪裡是普通的住宅,分明是一座小型的文物收藏館,連庭院裡隨意擺放的物件,都透著曆史的厚重感。

“蘇小姐,西廂房到了。”老陳的聲音適時響起,蘇念回過神,才發現已經走到了一座黛瓦白牆的廂房前。房門虛掩著,門楣上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麵刻著“玉蘊齋”三個字,字型是清雅的瘦金體,透著股文人氣息。

老陳上前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先飄了出來,混著宣紙的墨香和舊木的氣息,瞬間包裹了蘇念。她深吸一口氣,這種味道讓她莫名地安心——像祖父書房裡的味道,小時候她總喜歡在祖父的書房裡待著,看祖父修複那些破損的文物,鼻尖縈繞的,就是這樣的味道。

房間裡的光線有些柔和,南側的雕花窗欞敞開著,雨絲偶爾會飄進來幾滴,落在窗下的矮幾上。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梨花木八仙桌,桌麵上鋪著一層米白色的軟絨布,絨布中央,一枚巴掌大的玉佩正靜靜地躺著。

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標——清代鸞鳥紋玉佩。

蘇唸的目光瞬間被吸引,腳步不自覺地朝八仙桌走去。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即使在柔和的光線下,也透著溫潤的光澤。玉佩的正麵雕刻著一隻展翅的鸞鳥,鸞鳥的羽毛層次分明,喙部銜著一朵纏枝蓮,翅膀的末端還綴著細小的雲紋,雕刻工藝極為精湛。隻是,當她湊近細看時,眉頭還是微微蹙了起來——玉佩的左側有一道斜斜的裂紋,從鸞鳥的頭部一直延伸到玉佩邊緣,更嚴重的是,鸞鳥右翼的位置有一處細小的崩口,崩口周圍的玉料有些鬆散,稍不注意就可能讓裂紋進一步擴大。

“蘇念?”

冷冽的男聲突然從房間西側傳來,打破了室內的寧靜。蘇念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隻見一個男人正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一份檔案,目光卻落在她身上。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高定西裝,剪裁得體的麵料襯得他身形挺拔,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塊簡約的銀色機械表,表盤在光線下閃著冷光。他的頭發打理得整齊,額前的碎發微微垂著,遮住了一點眉眼,卻擋不住那雙眼睛的深邃——像結了冰的湖麵,沒有絲毫溫度,掃過她時,帶著明顯的審視,彷彿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這就是沈亦臻。

即使在財經雜誌上見過無數次他的照片,蘇念還是覺得,真人比照片更有壓迫感。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疏離和冷硬,是鏡頭無法完全捕捉的。

“沈總,我是蘇念。”蘇念定了定神,收回目光,走到八仙桌旁,放下隨身的黑色工具箱。工具箱是祖父留給她的,表麵已經有些磨損,卻被她保養得很好。她開啟箱子,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修複工具:不同型號的軟毛刷、特製的探針、放大鏡、顯微鏡,還有幾瓶貼著標簽的清潔劑。

“我先檢查一下玉佩的受損情況,可能需要半小時。”蘇念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放大鏡和一副白色的手套。手套是特製的棉質手套,質地柔軟,不會劃傷玉料。她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鏡,彎腰湊近玉佩,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夢境。

指尖隔著手套拂過玉佩表麵的裂紋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玉料的凹凸不平。她換了幾個角度觀察,眉頭皺得更緊了:“沈總,這枚玉佩的裂紋比照片上顯示的更複雜。您看這裡,”她用探針輕輕指了指鸞鳥右翼的崩口,“崩口周圍的玉料已經有些風化,內部結構比較疏鬆,如果直接進行填補,很可能會出現二次損壞。”

沈亦臻沒有說話,隻是放下手裡的檔案,站起身朝八仙桌走來。他的腳步聲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蘇念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側臉上,還有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雪鬆味,混著房間裡的檀香味,形成一種奇異的氣場。

“多久能修好?”沈亦臻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我需要它在月底前能用。”

蘇念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看向他。兩人的距離很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淡漠,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沈總,文物修複不是工廠生產零件,不能隻看時間。這枚玉佩的玉質是和田白玉,距今已有兩百多年,內部結構已經很不穩定。我需要先對裂紋進行加固處理,用蠶絲線和特殊的粘合劑將鬆散的玉料固定住,然後再尋找與原玉料顏色、質地都匹配的和田白玉,進行崩口的填補。之後還要進行打磨、拋光,確保修複後的紋樣連貫自然。整個過程,最快也要四十天。”

“四十天?”沈亦臻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蘇念,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蘇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卻很快穩住了身形。

“我給你的資料裡寫得很清楚,”沈亦臻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月底有場重要的家族宴會,這枚玉佩要作為沈家的傳家寶展出。蘇小姐是業內知名的修複師,我花高薪請你過來,不是讓你跟我談‘最快’的,而是要你保證,月底前一定能修好。你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吧?”

最後一句話帶著明顯的質疑,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了蘇念一下。她從事文物修複多年,最在意的就是對文物的尊重。在她看來,每一件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修複師的職責就是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生命”,而不是為了迎合時間要求,做出不負責任的修複。

蘇念握著探針的手緊了緊,指節微微泛白,但她的眼神卻依舊堅定,直視著沈亦臻的眼睛:“沈總,‘做到’和‘做好’是兩回事。如果為了趕時間,我可以省去加固步驟,用劣質的玉料填補崩口,再用顏料掩蓋修複痕跡,這樣或許能在月底前完成。但這樣修複出來的玉佩,隻是一件‘看起來能用’的殘品,一旦展出時受到震動,或者遇到溫度、濕度的變化,裂紋就會立刻擴大,甚至可能導致玉佩徹底碎裂。到時候,不僅沒法完成您的要求,還會毀掉一件珍貴的文物。”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量。陽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她的臉上,給她纖長的睫毛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邊,讓她原本清秀的五官多了幾分認真的光彩。

沈亦臻愣住了。他習慣了身邊的人對他言聽計從,無論是集團的高管,還是合作的夥伴,很少有人敢這樣直接地反駁他的要求,尤其是在他刻意施壓的情況下。他看著蘇念眼底的堅定,還有她對玉佩那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心裡莫名地竄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

他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蘇念握著探針的手上。那雙手很纖細,手指因為常年握工具,指腹有些薄繭,卻異常靈活。就是這雙手,能讓破損的文物重獲新生嗎?他想起母親生前對這枚玉佩的珍視,想起母親去世時,手裡還緊緊攥著這枚玉佩的碎片。

“按你的時間來。”沈亦臻突然開口,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不少,“不用趕月底的宴會,我會讓人調整展品清單。”

蘇念愣住了,她沒想到沈亦臻會突然鬆口。她以為還要再爭執幾句,甚至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她看著沈亦臻轉身走回沙發,心裡竟有些恍惚。

“老宅的東廂房已經收拾好了,”沈亦臻拿起桌上的檔案,重新翻開,卻沒有立刻看,“房間裡有獨立的衛浴和書房,你可以住在這裡,方便修複。需要什麼材料,直接跟老陳說,他會幫你安排。”

“謝謝沈總。”蘇念回過神,連忙點頭。她能感覺到,沈亦臻雖然看起來冷漠,但對這枚玉佩,確實有著不一樣的重視。

接下來的幾天,蘇念幾乎都待在西廂房。老陳很周到,不僅按照她的清單送來了所有修複材料,還每天早上準時把早餐送到房間,下午會送來新鮮的水果和點心。除了老陳,很少有人來打擾她,整個沈府都安靜得像一座圖書館。

隻有每天下午三點左右,沈亦臻會過來一趟。他從不敲門,隻是輕輕推開一條門縫,站在門口看幾分鐘。有時候蘇念在專注地清理玉佩表麵的汙漬,沒注意到他;有時候她抬起頭,會和他的目光撞個正著。每次對視,沈亦臻都會立刻移開目光,轉身離開,像個不小心闖入彆人領地的陌生人。

蘇念起初還會在意他的存在,每次聽到門口的動靜,都會下意識地停下手裡的動作。但漸漸地,她就沉浸在了修複的世界裡,忘了時間,也忘了門口的那個沉默的觀察者。

她給玉佩做加固時,會用最細的蠶絲線——這種蠶絲線比頭發絲還細,需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她拿著鑷子,小心翼翼地將蠶絲線纏繞在裂紋周圍,每一圈都要控製好力度,既不能太鬆,也不能太緊,以免損傷玉料。有時候纏完一圈,她的手腕已經酸得不行,隻能停下來揉一揉,再繼續。

清理表麵的汙漬時,她會親自調配清潔劑。用溫水稀釋中性的洗滌劑,再加入少量的酒精,比例要精確到毫升。她拿著最細軟的毛刷,蘸著清潔劑,一點一點地擦拭玉佩表麵的汙漬,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嬰兒的麵板。有一次,她為了清理鸞鳥喙部的一處頑固汙漬,整整蹲在八仙桌前一個小時,起身時腿都麻得站不穩。

有時候忙到天黑,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暮色透過窗欞漫進房間,她才發現桌上多了一份溫熱的晚餐。餐盒是精緻的青花瓷碗,裡麵裝著兩菜一湯,都是她喜歡的清淡口味。她問過老陳,老陳隻說:“是沈總吩咐的,讓廚房按照蘇小姐的口味準備。”

蘇念心裡有些暖意。她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冷漠的沈亦臻,會注意到她的口味。她想起第一天見麵時的爭執,想起他站在門口沉默觀察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沈氏集團的掌權人,或許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冷漠。

這天晚上,蘇念忙到快十點才結束工作。她收拾好工具,拿起桌上的餐盒,發現裡麵除了晚餐,還有一杯溫熱的牛奶。她走到窗邊,看著庭院裡的夜景。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落在荷花池的水麵上,泛起粼粼的波光。石桌上的青花瓷瓶在月光下,竟透著一股朦朧的美感。

她喝了一口牛奶,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整個胃。她想起祖父曾經說過的話:“修複文物,就像在和曆史對話。你對它用心,它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你過去的故事。”

蘇念低頭看了看八仙桌上的鸞鳥紋玉佩,它還被固定在軟絨布上,裂紋處已經纏上了細細的蠶絲線,像披上了一層透明的紗。她輕輕笑了笑,或許,這枚玉佩不僅會告訴她百年前的故事,還會讓她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經曆一些不一樣的事。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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