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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2章 東廂房的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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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廂房的舊影

暮春的雨總帶著股纏綿的韌勁,淅淅瀝瀝下了大半天,到了傍晚也沒見停。蘇念跟著老陳往東廂房走時,暮色已經像一層薄紗,輕輕漫過了沈氏老宅的簷角。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發亮,每一步踩上去,都會濺起細碎的水花,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在紙上,卻在這過分安靜的宅院裡格外清晰。

老陳走在前麵,步伐放得極輕,黑色皮鞋踏在石板路上,幾乎聽不到聲響。他今年六十多歲,頭發已經花白了大半,卻梳得一絲不苟,深色西裝的領口係著規整的領帶,連袖口的紐扣都扣得嚴絲合縫——那是沈宅老仆特有的嚴謹,像是把“規矩”二字刻進了骨子裡。路過庭院中央的荷花池時,他還特意停了停,提醒蘇念:“蘇小姐,這邊石板滑,您慢著點走,當心腳下。”

蘇念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池麵上。雨水落在荷葉上,滾成一顆顆透亮的水珠,順著葉緣墜進池裡,驚得錦鯉擺著尾巴躲進了荷葉下。池邊的石榴樹剛抽出新葉,嫩綠色的葉片被雨水打濕,像是裹了層薄釉,在廊燈昏黃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忽然覺得,這老宅像是被時光遺忘的角落,連雨落的聲音、草木的氣息,都比外麵的世界慢了半拍。

“到了。”老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蘇念抬頭,隻見眼前立著一間青磚黛瓦的廂房,木門是老式的雕花樣式,門框上還留著淡淡的朱漆痕跡,隻是經年累月,顏色已經有些斑駁。門楣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刻著“蘭汀軒”三個字,字型是清雅的行書,筆鋒間帶著幾分柔婉,不像是男人的筆跡。

老陳伸手推開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像是舊時光被喚醒的聲音。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撲麵而來,混雜著舊傢俱特有的溫潤氣息,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墨香,瞬間驅散了雨帶來的濕冷。蘇念跟著走進屋裡,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這滿室的沉靜。

房間比蘇念想的要寬敞,大概有二十多平米,格局很方正。靠東牆的位置,擺著一張梨花木書桌,桌麵打磨得光滑溫潤,能隱約看到木材天然的紋理。書桌上放著一盞青瓷台燈,燈座是淺青色的,上麵繪著幾株蘭草,筆觸細膩,和門楣上的字型風格有些相似。台燈旁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書架,深棕色的木架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排舊書,書頁邊緣已經泛黃,有些書脊上的字跡都模糊了,一看就有些年頭。

最讓蘇念在意的,是西牆上掛著的一幅水墨蘭草圖。畫紙是淺米色的,邊緣微微捲起,裝裱用的木框是樸素的胡桃木,沒有多餘的裝飾。畫中的蘭草生長在一塊青石旁,葉片舒展,花瓣淡雅,墨色濃淡相宜,幾筆勾勒就顯出了蘭草的清雅風骨。畫的右下角有一方小小的落款,隻是年代久遠,墨色已經暈開,隻能隱約看到一個“沈”字,和幾筆細碎的筆畫。

“這畫是……”蘇念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指尖微微抬起,快要碰到畫框時又猛地收了回來——她怕自己手上的潮氣會損壞這幅畫,更怕驚擾了畫裡藏著的時光。

老陳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畫上,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些,帶著幾分懷念:“這是夫人以前畫的。夫人閨名裡帶個‘蘭’字,這輩子最喜蘭草,常說蘭草‘生幽穀而不卑,處僻壤而自香’,像極了她的性子。這宅子裡好多地方都掛著她的畫,西廂房、書房、甚至老爺的臥室,到處都能看到她畫的蘭草。”

“夫人……是沈總的母親?”蘇念輕聲問。

“是。”老陳點頭,眼神裡多了幾分柔和,“夫人走得早,沈總那年才八歲。以前啊,沈總最喜歡黏著夫人,一放學就跑到這屋裡來,要麼趴在書桌上看夫人畫畫,要麼就纏著夫人講玉器的故事。夫人耐心好,不管多忙,都會放下手裡的事,陪沈總玩一會兒。那時候這屋裡多熱哄啊,現在……”他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輕輕歎了口氣,“現在也就打掃的時候,能進來看看了。”

蘇念心裡微動,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沈亦臻的樣子——昨天在西廂房見到他時,他穿著黑色高定西裝,周身裹著拒人千裡的疏離感,眼神冷得像結了冰的湖麵,連說話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這樣的人,怎麼也沒法和“趴在書桌上看母親畫畫”的孩童形象聯係在一起。她忽然覺得,沈亦臻那層冷漠的外殼下,或許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隻是被歲月和變故,一點點封存了起來。

“我能看看書桌上的東西嗎?”蘇念看向梨花木書桌,輕聲問道。

“當然可以。”老陳點頭,“夫人的東西都沒動過,沈總特意吩咐過,這屋裡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樣。”

蘇念走到書桌前,輕輕拉開椅子坐下。椅子是配套的梨花木款式,坐墊是深綠色的絨布,雖然有些年頭了,卻依舊柔軟。她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除了青瓷台燈,還有一個小小的白瓷筆洗,裡麵還放著幾支毛筆,筆毛有些乾枯,卻依舊整齊。筆洗旁邊,放著一個皮質的筆記本,封麵已經有些磨損,上麵印著一朵小小的蘭草紋樣。

蘇念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筆記本的封麵,指尖能感受到皮質的紋理,還有歲月留下的溫潤觸感。她沒有開啟筆記本,怕打擾了裡麵藏著的心事,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書架。書架上的書大多是關於文物和曆史的,有《中國古代玉器圖譜》《明清瓷器鑒定》《考古學概論》,還有一些古籍善本,書頁已經泛黃,甚至有些地方還帶著蟲蛀的痕跡。

她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中國古代玉器圖譜》,書的封麵是深棕色的硬殼,上麵印著燙金的書名,隻是燙金已經有些脫落,顯得有些陳舊。翻開書的扉頁,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亦臻,知你愛玉,願你日後能護玉如護心。——母字”字跡是用鋼筆寫的,筆畫流暢,帶著幾分柔婉,卻又不失力道。在字跡的末尾,還畫著一朵小小的鸞鳥,翅膀舒展,姿態靈動,和她明天要修複的那枚鸞鳥紋玉佩上的紋樣,有幾分相似。

蘇唸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輕輕撫摸著那行字,像是能感受到寫字人當時的心情——一定是滿懷愛意,才會寫下這樣溫柔的期許。她忽然想起沈亦臻昨天說的話,他要在月底的家族宴會上展出那枚玉佩,或許不隻是因為它是沈家的傳家寶,更是因為它承載著母親的回憶,是他對母親的一種念想。

“沈總……常來這裡嗎?”蘇念合上書本,放回書架上,輕聲問道。

老陳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惋惜:“夫人走後,沈總就很少踏進來了。剛開始那幾年,他還會偶爾過來,坐在書桌前待一會兒,不說一句話,就那麼坐著。後來年紀大了,接手了公司的事,就更忙了,有時候幾個月都不回老宅一次,更彆說來這東廂房了。這次也是因為您要來修複玉佩,沈總特意吩咐我,把這屋裡打掃乾淨,讓您住在這裡。他嘴上沒說什麼,可我知道,他心裡其實還念著夫人,還念著這屋裡的一切。”

蘇念沒再追問,心裡卻對沈亦臻多了幾分好奇。這個看起來冷漠的男人,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母親留下的痕跡,守護著這屋裡的時光,這份隱忍的懷念,比直白的表達更讓人覺得動容。

“蘇小姐,您先收拾一下東西,我去給您端碗熱湯過來。”老陳看了看時間,輕聲說道,“外麵雨大,晚上氣溫低,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謝謝您,老陳。”蘇念感激地說。

老陳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木門。屋裡又恢複了安靜,隻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地打在窗欞上,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麼。

蘇念開啟行李箱,把帶來的修複工具一一拿出來。她的工具箱是祖父留下的,深棕色的皮質外殼,上麵印著一個小小的“蘇”字,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修複工具:放大鏡、軟毛刷、蠶絲線、專用膠水、微型刻刀、細砂紙……每一件工具都被她擦拭得乾乾淨淨,有些工具的手柄上,還留著她常年使用留下的溫潤痕跡。

她把工具整齊地擺放在書桌的一角,又拿出換洗衣物,放進衣櫃裡。衣櫃是嵌入式的,木質的櫃門帶著淡淡的樟木香味,裡麵還掛著幾件老式的衣服,是沈亦臻母親當年穿的,雖然款式已經過時,卻依舊整潔。蘇念沒有觸碰那些衣服,隻是輕輕關上了櫃門,像是在守護一個珍貴的秘密。

收拾好東西後,蘇念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扇窗戶。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桂花香——她這才發現,東廂房的窗外,竟種著兩棵桂花樹,枝葉已經快伸到窗台上了,雖然還沒開花,卻能想象到秋天開花時,滿院飄香的景象。

窗外的雨還沒停,暮色更濃了,廊燈的光透過雨絲,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庭院裡的石榴樹、荷花池、青石板路,都被籠罩在這朦朧的雨霧裡,像是一幅水墨畫,安靜而美好。蘇念靠在窗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覺得這老宅裡的每一件物品、每一棵樹、每一朵花,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有沈亦臻母親畫蘭草時的溫柔,有沈亦臻童年時的歡聲笑語,也有歲月流逝留下的歎息。

而她的到來,像是一把鑰匙,正慢慢開啟這老宅的時光之門,一點點揭開這些故事的一角。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隱隱覺得,這次沈氏老宅之行,或許會改變她的人生軌跡,讓她與這個充滿故事的老宅,與那個冷漠卻溫柔的男人,產生無法分割的羈絆。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蘇念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庭院的另一端走過。是沈亦臻,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休閒裝,沒了昨天的壓迫感,卻依舊沒什麼表情,雙手插在口袋裡,腳步緩慢地走著,目光落在庭院裡的石榴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念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雨絲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濕了他的衣服,他卻像是沒察覺一樣,依舊慢慢走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儘頭,蘇念才收回目光,輕輕關上了窗戶。

屋裡的樟木香味依舊濃鬱,窗外的雨聲依舊淅瀝。蘇念走到書桌前,拿起那本《中國古代玉器圖譜》,再次翻開扉頁,看著那行娟秀的小字和小小的鸞鳥紋樣。她忽然覺得,明天要修複的那枚鸞鳥紋玉佩,不僅僅是一件文物,更是連線過去與現在的紐帶,是沈亦臻與母親之間的思念,也是她與這個老宅、與沈亦臻之間,緣分的開始。

她輕輕合上書本,放回書架上,心裡默默想著:明天,一定要好好修複那枚玉佩,讓它恢複原本的樣子,也讓那些被封存的故事,能重新煥發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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