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35章 暗湧的試探
暗湧的試探
午後的陽光透過修複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鬆節油與老木料混合的沉靜氣息,蘇念正俯身對著案上的玉佩,指尖捏著細如牛毛的竹刀,一點點剔除刻痕裡殘留的包漿。
玉佩邊緣的“護”字已漸顯清晰,和田玉特有的溫潤光澤在陽光下流轉,卻掩不住字裡行間藏著的沉鬱。蘇念刻意放慢了竹刀的速度,刀刃貼著玉麵輕輕遊走,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門口——她知道,沈亦臻快到了。
這半個月來,沈亦臻總會在下午三點左右出現在修複室,有時帶著一盅溫熱的蓮子羹,有時隻是站在角落看她修複玉佩,話不多,目光卻總在觸及“護國寶”三個字時變得格外凝重。那眼神不像看一件普通文物,倒像在透過玉佩,探尋某個被時光掩埋的秘密。蘇念心裡揣著疑惑,卻從不多問,隻把注意力埋進手裡的活計裡,可心底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沈亦臻知道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多。
門軸“吱呀”一聲輕響,打斷了蘇唸的思緒。她抬頭時,正撞見沈亦臻走進來,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裝,沒打領帶,領口鬆開兩顆釦子,少了幾分商場上的淩厲,多了些溫和。隻是他手裡沒像往常那樣拎著食盒,而是捧著一份藍色封皮的檔案袋,指尖捏著袋口,指節微微泛白。
“今天進度怎麼樣?”沈亦臻的聲音落在安靜的修複室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目光先掃過案上的玉佩,在“護國寶”三個字上停了兩秒,才轉向蘇念。
蘇念放下竹刀,抬手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笑著點頭:“快了,‘護國寶’這三個字快清理完了,剩下的就是整體拋光。”她刻意避開他方纔的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邊緣,“沈總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忙公司的事嗎?”
“正好整理庫房,翻到些舊檔案,想著你或許會感興趣。”沈亦臻走上前,將藍色檔案袋遞到蘇念麵前,袋口的銀繩已經解開,露出裡麵疊得整齊的紙張,“這是沈氏收藏的文物清單,裡麵有幾件清代的文物,和你祖父當年修複過的藏品風格很像,你可以看看,或許能幫你回憶起些什麼。”
他的語氣自然,彷彿隻是隨手分享一件尋常事,可蘇念接檔案袋時,卻分明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涼意——沈亦臻的指尖比平時更涼,連遞檔案的動作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蘇念在案邊坐下,將檔案袋攤開,取出裡麵的清單。紙張是泛黃的牛皮紙,邊緣有些磨損,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她指尖捏著第一頁紙,目光剛落在首行的文字上,呼吸驟然一滯,手裡的紙張差點滑落在地。
清單第一欄赫然寫著:“清代青花纏枝蓮紋賞瓶,高325厘米,口徑10厘米,底徑12厘米,青花發色濃豔,纏枝蓮紋流暢,底款‘大清雍正年製’。”而在備注欄裡,一行小字像針一樣紮進蘇唸的眼睛:“蘇家舊藏,1998年春季拍賣會購入。”
1998年。
這個年份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撬開了蘇念塵封多年的記憶。她記得清清楚楚,父親蘇明遠就是在1998年的秋天走的,那天她放學回家,家裡擠滿了警察,母親抱著她哭到暈厥,祖父坐在客廳的老藤椅上,一夜白頭。後來她問過祖父,父親是怎麼出事的,祖父隻紅著眼眶說“是為了護一件東西”,再不肯多提一個字。
這些年,蘇念無數次在夢裡回到那個秋天,卻始終不知道父親要護的是什麼。可現在,清單上的“青花纏枝蓮瓶”“蘇家舊藏”“1998年”像三個重重的驚歎號,在她腦海裡炸開——難道父親當年拚死要護的,就是這件瓶子?
“沈總,這瓶……”蘇唸的聲音不受控製地發顫,她抬起頭,看向沈亦臻,指尖因為用力攥著紙張,已經泛出了青白的印子。陽光落在她臉上,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的震驚與慌亂,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沈亦臻就站在她對麵,距離不過兩步遠。他的表情很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可眼神卻像深潭,看不出半分情緒。他看著蘇念發白的臉色,語氣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這是我父親當年從拍賣行買的,據說是蘇家當年流拍的藏品。怎麼,蘇小姐知道這件文物?”
他的話裡帶著試探,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向蘇念緊繃的神經。蘇念攥著紙張的手更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慌,沈亦臻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一旦暴露,祖父交代的事,還有父親的冤屈,可能就再也沒機會查清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指尖輕輕撫平紙張上的褶皺,聲音漸漸恢複了平穩:“沒什麼,隻是覺得這瓶子的纏枝蓮紋很特彆。”她刻意避開“蘇家”“1998年”這些敏感的詞,目光落在清單上的紋樣示意圖上,假裝認真研究,“雍正朝的青花纏枝蓮紋大多比較規整,這件的蓮瓣邊緣帶著點弧度,倒像是融合了康熙朝的風格,確實少見。”
她說得條理清晰,語氣自然,彷彿真的隻是在討論文物本身。可隻有蘇念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腔,後背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沈亦臻的試探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慢慢向她收緊,她必須步步為營,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沈亦臻看著她低頭研究清單的樣子,目光在她緊繃的側臉線條上停留了幾秒,沒再追問瓶子的事,話鋒卻突然一轉,徑直指向了蘇念最不願提及的過往:“蘇小姐,我聽家裡的老人說,你父親蘇明遠先生生前,是不是也做過文物保護的工作?”
“嗡”的一聲,蘇唸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裡的清單差點從指間滑落。她猛地抬頭,撞進沈亦臻的目光裡——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溫和,而是像淬了冰的利刃,銳利得彷彿要穿透她的偽裝,直抵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父親蘇明遠對外的身份一直是“古董商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一直在默默保護流失的文物,就連蘇念也是後來才從祖父口中得知真相。沈亦臻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他是隨口問問,還是早就查過父親的背景?
無數個疑問在蘇念腦海裡盤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顫抖。她不敢再看沈亦臻的眼睛,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散落在案上的檔案,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我父親……他隻是個普通的商人,主要做些古董買賣,沒做過文物保護的工作。”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飄忽,連自己都覺得這個回答漏洞百出。可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說法,隻能寄希望於沈亦臻不會深究。
修複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窗外的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蘇念能感覺到沈亦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有重量,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捏著檔案的指尖越來越涼,心裡默默祈禱著這場試探能快點結束。
過了好一會兒,沈亦臻才緩緩開口,語氣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和,彷彿剛才那場銳利的追問從未發生過:“原來是這樣,可能是我家裡的老人記錯了。”他說著,轉身走到案邊,拿起桌上的玉佩,指尖輕輕摩挲著玉麵上的刻字,“刻字快清理完了吧?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跟我說。”
蘇念抬起頭,看著他專注摩挲玉佩的側臉,心裡依舊緊繃著——沈亦臻這是在故意放她一馬,還是在為下一次試探做鋪墊?她猜不透,也不敢猜。
“謝謝沈總,有需要的話我會跟您說的。”蘇念勉強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玉佩上,“等清理完刻字,再拋光兩天,應該就能完全修複好了。”
“好,我期待看到它修複完成的樣子。”沈亦臻把玉佩放回案上,又看了一眼蘇念手裡的清單,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向門口,“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門軸再次“吱呀”一聲輕響,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修複室裡終於恢複了安靜。可蘇念卻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手裡的清單還緊緊攥在掌心,紙張的邊緣已經被汗浸濕,變得軟塌塌的。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沈亦臻的車正緩緩駛出院子,黑色的車身在陽光下閃了一下,很快消失在巷口。蘇唸的目光落在案上的玉佩上,玉麵上的“護國寶”三個字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彷彿在無聲地提醒著她:這場關於秘密的試探,才剛剛開始。
沈亦臻已經開始懷疑她和蘇家的關係了——他故意拿出帶有“蘇家舊藏”和“1998年”備注的文物清單,又刻意提起父親的工作,每一步都踩在她的敏感點上。他到底想知道什麼?是單純好奇蘇家的過往,還是和當年父親的事有關?
蘇念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心裡亂成一團麻。祖父臨終前的叮囑還在耳邊回響:“念念,蘇家的事太複雜,你一定要藏好身份,彆捲入那些是非裡……”可現在,她不僅捲入了,還和沈家的人有了交集,而沈亦臻的試探,正一步步將她推向未知的深淵。
她拿起案上的玉佩,指尖輕輕拂過“護國寶”三個字。玉的溫潤透過指尖傳來,卻沒能讓她緊繃的心放鬆半分。她知道,從沈亦臻拿出這份清單的那一刻起,她和他之間就再也不是簡單的雇主與修複師的關係了——他們一個藏著秘密,一個探尋秘密,像兩隻在暗處對峙的獵手,誰先露出破綻,誰就會輸掉一切。
蘇念深吸一口氣,將清單小心翼翼地放進檔案袋裡,鎖進了修複室的抽屜。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更多的陽光照進來。陽光落在她臉上,驅散了些許寒意,也讓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不管沈亦臻的目的是什麼,她都不能退縮。為了父親的冤屈,為了祖父的囑托,也為了玉佩上這三個字背後的秘密,她必須撐下去——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她也隻能一步步走下去,小心應對每一次試探,直到查清當年的真相。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光影在地板上跳躍著,像暗湧的波瀾。蘇念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這場沒有硝煙的較量中,守護好自己的秘密,也守護好蘇家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