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25章 愧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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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長生家灌了幾碗粗茶,陳大誌回到家,躺在“咯咯”作響的陳年板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周婆子逼親、通文館習武、秋試武選、光耀門楣’老友擲地有聲的見解,以及孫女在月下小院中騰挪如風的身影,有如兩股洶湧糾纏的潮水,在他腦海深處反覆沖刷、激盪不休。
他恍然驚覺,今夜的李長生,既是他熟識數十載的老鄰居,又透著一種深不見底的陌生。
彷彿那熟悉的茅草屋裡,住了兩個人。
這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
是半月前李家那場諱莫如深的變故?還是自己搜腸刮肚尋來那句“人善被人欺”的勸告?
陳大誌越想越糊塗,他想不通。
陳大誌隻是覺得,那平日裡總是慈眉善目、對誰都一團和氣,甚至一度讓自己感到困惑、不解、窩囊的樂嗬老頭兒,今夜變了個人!
其言辭見識,舉止談吐,乃至於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似都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通透。
這讓他心頭莫名有些發冷。
他這打了一輩子漁的老骨頭,頭一回生出深不見底的陌生與不安,令他一度懷疑,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自己這個老友!
“瞎琢磨個啥,哪有那般玄乎!”
他煩躁地扯了扯嘴角,老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像是在自嘲。
“自己這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冇活明白呢,倒有閒心琢磨起旁人來了?”
念頭一轉,又落到孫女身上,“倒是小魚那娃子,這半月多來,瞧著變化頗大!”
他平日裡忙於勞作,竟未曾留意。
那丫頭的身子骨,不知何時悄悄抽了條,結實了不少,再不是以前那瘦伶伶的蘆杆。臉蛋兒更是像那硨磲裡剛掏出來的珍珠,瑩潤細滑,水靈得緊哩!
自家孫女出落得比村裡其他女娃都要俊俏,他這做爺爺的,自然麵上有光,心底是比誰都高興。
這巴掌大的小漁村,誰家冇憋著股勁兒,暗中較勁?都在比誰家日子更紅火呢!
哼!他心裡門兒清!
可醃坊裡那管事的周婆子,生養個癡傻兒就算了,偏還想掐了小魚這剛開的花骨朵去填那火坑,當真該死!
這念頭就像一根尖利毒刺,狠狠紮進陳大誌的心窩,攪得他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唉這吃人的世道!”
高低躺不安穩,陳大誌索性起了床,披上薄衣,躡手輕腳地摸到院外。
他拖過那張磨得發亮的簡陋小木凳,一屁股坐下,對著遠處碎銀般波光瀲灩的海麵,怔然出神,這一坐,便是數個時辰。
“爹?”
天光熹微,背後木門“吱呀”一聲。
王氏慣常早起打水,猛然瞥見院中枯坐的人影,心頭一跳。
公公是何時起來的,該不會是在這院中枯坐了一宿吧?這可如何了得!
陳大誌抬頭望了眼天色,混沌未明,但再過一時半刻,就該拾掇漁具,去碼頭了。
“過來。”
一夜未眠,他嗓音有些沙啞。
王氏心頭一緊,昨夜自家公公和李爺促膝長談她是知曉的,本能覺得與此有關。
“爹?”
她挪著步子靠近,帶著幾分忐忑。
陳大誌頓了頓,見四下無人,左鄰右舍都冇動靜,帶著一種問詢的語氣:
“老李說小魚那娃子根骨不錯,過陣兒想送她去清湖城中的通文館習武,你怎麼看?”
習武?
這事小魚兒昨日便和自己說了,她隻當是兒戲,冇當真,但現在聽公公的意思,昨夜他和李爺就是談論此事?
王氏心頭一沉,習武於他們這等底層漁家而言,可絕非兩個輕飄飄的字眼。
這背後,是沉甸甸的拜師禮、四季不斷的束脩、耐磨的練功行頭、逢年過節的茶水孝敬、練功損耗的食補藥材
哪一樣不得勒緊褲腰帶,從牙縫裡、從血汗裡,一分一厘地摳出來?
王氏喉嚨發乾,本能地想要拒絕。
可當醃坊裡那周婆子盯上小魚、妄圖將之強娶過去給她周家當個生養丫鬟使喚時,自己卻畏畏縮縮,吐不出半個不字。
何其諷刺,簡直愧為人母!
即便能辭了醃坊的活計,以小魚的長勢,難保此後便不會再有什麼王婆子、李婆子。
王氏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攥緊那粗布衣襟的下襬,咬著唇說道:
“爹,既、既然小魚想練武,那那便讓她去,我這個做孃的,再多做些活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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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李長生驀地睜開眼,本想和往常般起身洗漱,卻忽地眉頭微皺。
一種久違到近乎陌生的異樣感,忽然從臍下三寸的氣海深處悄然騰起!
“嘶——!”
黃庭經有雲,人身下丹田乃藏精之所,性命之根,然他原本垂垂老矣,氣血早已衰敗如江河日下,那下丹田中,精氣如遊絲,幾近枯涸。
按常理而言,這本該是氣血旺盛的年輕人才該有的反應,早該與他這枯槁之軀絕緣纔是!
難得在小木床上多躺了片刻,
李長生忽然笑了。
若非人力有時窮、難以違逆這年老體衰的無情天道,誰不想迎風灑三丈,直搗玉龍關?
這正是枯井生泉、一陽來複之象!
練武!必須練武!
倒非淫邪濁精上腦,畢竟封建王朝的**與墮落,他早已批判性地批判了無數次。
李長生雖然膝下無子,卻並非冇有相好,隻是那女子許多年前便已離世,還是他親手覆上最後一捧塵土。
俗世妄念、過眼雲煙。
這習武之後坎離交會、元陽勃發的切實益處纔是重點,看得見、摸得著!
李長生心神激盪,五禽戲化入本能,身形如老猿驚起,攬上薄衣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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