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33章 艦隊、海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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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岩群島島嶼星羅棋佈,其附屬島礁如珠玉散落,大小不下百餘。
有漁島名碧潮,一片僻靜淺灘上,橫臥著一道人影,引起了幾名回港漁夫的注意。
眾人驚疑不定,正欲結伴上前檢視。
豈料那壯漢猛地一顫,竟搖晃著爬了起來,身形似鐵塔,頓時令有心查探生死的眾漁夫心生畏懼,紛紛止步,不敢再前。
“嘶——”
周大虎直起身,脖頸骨節發出一連串“哢吧哢吧”的沉悶異響,劇烈的酸脹感讓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尚未弄清身處何地,他一個激靈,猛地想起了什麼,急忙環顧四周,目光四下逡巡。
碧波起伏、沙鷗翔集。
自己此刻正置身一片僻靜海灘。
幾名漁夫交頭接耳,目光不時瞟來,卻唯獨不見那神秘黑袍人的身影。
僥倖死裡逃生,這讓他慶幸之餘,心中又不免湧起一陣難言的失落。
“那位前輩的手勁忒大”
遭遇六七名海匪圍攻,本以為會是場惡戰,豈料那黑袍人深藏不露,先將自己打暈,隨後褪去黑袍,翻手便鎮壓了海匪。
若非自己在武館苦熬筋骨,體魄遠超常人,得以提前甦醒,恐怕至今被矇在鼓裏。
但既然那位前輩不願暴露秘密,他也就趁著爭鬥結束前,再次將自己拍暈了過去。
“俺已記住前輩七分麵容!”
周大虎心中暗喜,雖不是十分,但他覺得若是下次相遇,自己定然能將其認出。
“不過那位前輩身手了得,竟還豢養了一頭凶悍惡鮫,屬實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也不知是出身清湖哪家?”
這等身手不凡、又兼具禦獸秘法的高人,隻可能是清湖城中那些世家大族出身。
他下意識便如此猜測起來。
“不對!”
念頭剛起,他又猛地搖頭。
那位前輩身著粗布麻衣,縈繞著一股浸潤到骨子裡的魚腥氣,這分明是長期操持海上賤業的特征。
與清湖城中那些高門大院走出來的,錦衣熏香的老爺公子,氣質天壤之彆,這又作何解釋?
“俺想不通啊!”
周大虎煩躁地撓了撓後腦勺。
他越想越毛躁,思緒紛亂如麻,索性便不再深究,高人行事,自有其道理,何須他這個粗人操心?
且師父說過,世間一切皆有緣法,順其自然即可,若是與那位前輩有緣,日後自會再見。
話雖如此,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他準備回去暗中打聽前輩蹤跡,若是能尋到最好,屆時將報酬奉上,皆大歡喜。
若尋不到,再講那什麼緣法罷。
不過在此之前周大虎眯起一雙銅鈴虎眼,後槽牙咬得嘎嘣作響:“今日這事兒不算完!等俺回去,也得跟某些人好好清算!”
“俺可不懂緣法,俺隻通拳腳!”
“王記!”
——
李長生早已遠去,並不知曉此間後事,殊不知已然“暴露”,成了那故人血脈周大虎眼中的前輩高人。
將那莽撞漢子送上岸後,他這位“高人”便撤去易容偽裝,恢複了原本容貌,褪去黑袍,披上蓑衣和鬥笠,重新變回了那個再尋常不過的老漁翁。
腳下篷船漁獲滿倉,李長生正搖著櫓,船槳撥開粼粼波光,慢悠悠朝金沙島方向劃去。
“嗯?”
忽地,他搖櫓的動作微微一滯。
殘陽熔金,將海天相接處染成一片赤紅。
就在那絢爛瑰麗的光景中,一支龐大艦隊的輪廓刺破霞光,緩緩浮現。
樓船高聳數丈,旌旗蔽空、迎風招展。
數艘三桅戰船拱衛左右,帆影憧憧,艦隊上空,數隻矯健鷹隼盤桓巡梭,監察巡視。
李長生並非冇有見過海上商隊,但這支船隊非但規模龐大,更有戰船開路、鷹隼巡空,陣勢森嚴,絕非尋常商旅。
是大虞官家的稅船?
如今雖已是深秋,但往常稅船南下,通常還要晚上半旬纔是,不該在此時出現。
不過,天家之事,便如這海上風浪,變幻無常,且本也與他這小漁夫無關。
李長生隻是觀望片刻,便收回視線。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在碼頭泊穩篷船,將漁獲換了銅錢,又去腳店帶了些吃食,這才慢悠悠朝漁村走去。
人未至,聲先到,不知哪個貓在棕櫚叢中的村童眼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整個村子登時好似活了過來。
“李爺爺回來了!”
“喝——!李爺爺看俺猴戲練的如何?他們都說俺練得可像嘞,說俺就是隻海猴兒!”
“你這個大笨蛋,說你像你還真信了,他們這是在變著法兒地罵你呢哈哈!”
“”
這些嬉鬨的村童,最近都在隨他習練一些強身健體的基礎把式,起勁得很。
李長生並未藏私,然而真正能悟得那些招式精髓、又肯下苦功的,卻是寥寥無幾。
說到底,這些村童便如當初年少的自己,空有幾分抱負,卻也隻有抱負。是以,他每日完整演練幾遍五禽戲,便將之交給陳小魚帶了。
以這丫頭的天資,完全能夠勝任。
教學相長,觀人觀己。
這也能將那些孩童當做鏡子,讓小丫頭窺見自己功法中的不足,從而不斷打磨精進。
——
時近黃昏,李長生披著殘陽的霞光,沿著熟悉的村道,不緊不慢地朝自家小院走去。
村童們的嬉鬨逐漸清晰,空氣中瀰漫起各家灶台混著魚乾、粗糧的熟悉煙火氣。
村道蜿蜒,
兩旁是低矮的漁家屋舍和棕櫚林子。
就在這黃昏的靜謐中,扁擔“吱呀”作響,前方傳來一陣規律沉重的腳步聲。
隻見幾個精瘦黝黑的漢子,各自挑著兩個碩大木桶,正沿著村道艱難行來。
粗布短褂洗得發白、打滿補丁,褲腿高高挽起,露出青筋虯結的小腿。
兩隻木桶裡盛滿清冽澄澈的淡水,隨著他們的步伐,在桶內不停晃盪,不時溢位幾滴。
這便是島上的擔水夫,
也叫水三兒。
雖然龍王爺還算慷慨,金沙島時有雨水,但淡水稀缺金貴,且多鹹澀難飲。
山頂小鎮、或者村兒裡稍講究些的人家,日常飲水乃至於煮飯烹茶,都需要仰仗這些水腳伕擔水入戶。
可人有三六九等,
這水也有“濁、甜”之分。
甜水便是那些從岩峰深處湧出,清澈透亮、甘冽清甜的山泉水,這種優質水源幾無雜質,煮出的茶湯都格外香醇。
但一擔往往要價百文,像他們這種尋常漁家輕易不捨得用,金貴得緊。
而濁水則恰恰相反,雖不至於汙濁摻泥,但多是些尋常井水,或稍次的湖泊水。
帶著土腥氣,生飲極容易鬨肚子,就是煮開了,也遠不如甜水爽口。
可濁水勝在便宜,一擔不過十文上下,是村裡大多數窮苦人家無奈、卻也唯一的選擇。
這些水腳伕大多受雇於水行,每日天不亮就得跋涉崎嶇山路,前往各大勢力把持的水鋪、泉眼、乃至於山間湖泊,往返十數裡,將一擔擔清水挑至各處售賣,從中賺取微博的腳力錢。
東京夢華錄,有“供人家打水者”,燕京雜記亦有從玉泉山取水的“水夫”。
二者並冇有什麼本質區彆,都是這群島間市井底層,靠賣力氣掙命的苦力行當。
“快看!快看!”
幾個擔水夫走了很遠,汗水浸透後背,顯然隻想快些將水送到主顧家中。
然而這一幕卻吸引了正在村道旁空地上,由陳小魚帶著溫習“猴戲”把式的一群村童的注意。
一個平日裡最頑皮、方纔還被人戲稱“海猴兒”的男娃立刻停下動作,指著那幾個水夫,怪聲怪氣地叫嚷:
“海猴子來咯!”
“還是好幾隻哩!瞧那彎腰駝背的樣子,比俺學得可像多了!哈哈哈!”
其他幾個孩童被他一嚷,也紛紛望去。
隻見那幾個水夫佝僂著背、挑著重擔的模樣,確實有幾分猴兒形,頓時覺得有趣,也跟著嘻嘻哈哈地鬨笑起來。
“對對對!真像!”
“簡直比海猴兒還像海猴兒哩!”
“哈哈哈,他們桶裡裝的是不是海水啊?海猴子喝海水,很合理吧?”
“喂!海猴兒!給俺們耍一個看看!”
“”
童言無忌,天真卻也殘忍。
那幾個沉默前行的水夫腳步微微一頓,頭垂得更低了,黝黑的臉上冇什麼表情。
隻是那握著扁擔的手指關節,此刻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這種來自孩童的、無心的羞辱,對他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除了默默忍受,
又能如何?
辯解或發怒,隻會引來更多的麻煩,耽誤了送水,主顧不滿,這趟辛苦就白費了。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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