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易散情難留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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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裴司渾身猛然一顫,急忙踉蹌跑到螢幕前。
他的手指在監控螢幕前僵住了。
畫麵裡的時間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他的車緩緩駛入車道。
鏡頭裡他戴著棒球帽和口罩,黑色衛衣裹得嚴嚴實實。
卻還是能從身形和走路姿勢認出,就是自己。
他看著螢幕裡的自己熟門熟路地進了彆墅,十分鐘後又折返回來,懷裡抱著個裹著毛毯的長條狀物體。
月光下,毛毯邊緣滲出暗紅的血跡,像朵正在暈開的花。
顧裴司膝蓋一軟,扶著椅子纔沒跌坐在地。
“不可能”他死死攥著椅子扶手,心臟砰砰直跳。
他處理完屍體回到家後,喬暮雲明明在家!
冰箱裡還擺著她煮的銀耳羹,書房的椅子上還搭著她的外套,這些怎麼可能是假的?
想到喬暮雲突如其來的消失,想到她跳樓前那番奇怪的話,顧裴司冷汗直冒,跌跌撞撞跑到電腦前。
他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瘋狂重新整理網頁。
靈異論壇裡的帖子看得他頭皮發麻,有人說這是幻覺,有人說陰氣重纔會撞鬼。
直到點開一條舊帖,樓主寫道:“非正常死亡的人要是執念太深,孟婆會給七天陽壽,讓他們回來把心願了結。”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他心頭。
他忽然想起這七天,蘇棠每次從廚房端來熱湯,走路卻冇有半點聲響;她看向他時,嘴唇都泛著青灰;前天她指尖觸到他手背時,那股刺骨的寒意,不像是活人該有的溫度。
他猛地衝進客廳,顫抖撫過餐桌。
前夜她擺好的碗筷還在原位。
他現在才驚覺,整整七天,他竟從未見過她吃飯喝水。
記憶像被撕開的傷口,痛得人喘不過氣。
“為什麼不早說”顧裴司抓著頭髮,指甲深深摳進頭皮。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地給他熨襯衫,他嫌她擋住電視;她熬了三個小時的湯,他皺眉說味道太淡;甚至在她站在陽台邊緣時,他還抱著手臂嘲諷:“有本事你就跳,少在這演戲。”
原來她一次次欲言又止,是在等他回頭;深夜徘徊的身影,是想多看他一眼;就連墜樓前的那句質問,也是抱著最後的希望。
可他把她的眷戀當成糾纏,把她的溫柔踩在腳下,直到她徹底絕望。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他蜷縮成蝦米狀。
“對不起對不起”他眼淚大滴大滴砸落。
與此同時,奈何橋邊,喬暮雲正盯著半空中的銅鏡。
鏡裡顧裴司正癱坐在滿地狼藉的臥室,死死抱著她留下的東西,眼淚砸落。
“活該!”孟婆拄著桃木柺杖湊過來,“當初你站在陽台問他能不能選你,他怎麼說的?現在知道哭了?晚咯!”
鏡中畫麵突然切換。
她看見自己披著單薄睡裙,深夜蹲在書房門口,捧著養胃粥等顧裴司抬頭。
可他連個眼神都冇給,摔了她的手鐲:“彆在這礙眼!”
而此刻,那個碎掉的鐲子正被顧裴司握在手裡。
“瞧瞧,他現在抱著你的東西,怎麼不嫌臟了?”孟婆枯瘦的手指點在鏡麵,濺起一圈圈漣漪,“你給他熬三個小時的湯,他說味道太淡;你冒雨送檔案,渾身濕透還被他趕出門。現在吐血了才知道後悔,早乾嘛去了?”
銅鏡裡,顧裴司不小心碰碎了桌子上的相框。
那是他們剛戀愛時在海邊拍的,照片裡她笑得燦爛,他眉眼溫柔。
他看著碎掉的相框,痛哭流涕。
喬暮雲看著顧裴司跪在碎片裡,顫抖著撿起照片殘片貼在胸口,突然覺得眼眶發酸。
陽台前顧裴司決絕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在腦海回放。
孟婆咂著嘴搖頭,“你在陽間那七天,走路冇聲、臉色慘白,手指冰得像塊鐵,他連正眼都冇瞧過你。現在知道你是亡魂了,又開始發瘋。這種人,就該讓他疼到骨頭縫裡!”
“讓他後悔一輩子,才叫現世報!”
孟婆的話一句句砸在心上。
喬暮雲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銅鏡。
“婆婆,我想明白了。”她聲音清亮許多,“這湯攪得不均勻,總有些地方太苦。我再乾些日子,把這手藝練得地道些。”
孟婆拄著柺杖湊過來,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打量半晌:“不惦記那混球了?”
“惦記也冇用。陽間那七天,我眼巴巴跟著他,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現在隔著陰陽,他後悔也好、痛苦也罷,都跟我沒關係了。”
想起顧裴司曾經冷漠的眼神,她的手緊了緊,又慢慢鬆開。
“在這兒挺好的,至少不用再看誰的臉色。”
“好!好!就該這麼想!”孟婆笑了,“這陰間雖說冷清,可冇那麼多糟心事。你跟著我,學學怎麼給孟婆湯加料,保準比伺候活人舒坦!”
喬暮雲點點頭,舀起一勺湯倒進陶碗。
湯汁泛著微光,蒸騰的霧氣裡似乎藏著無數人的前塵往事。
她想起自己剛到陰間時,滿心都是委屈和不甘,如今看著碗裡流轉的光,心裡卻平靜了許多。
“對了婆婆,”她把碗遞給排隊的亡魂,轉頭問,“能不能教我做些彆的?比如給忘川河劃船,或者守奈何橋?”
孟婆笑著答應:“行!都依你!明天就帶你去忘川河認認路!”
說著,她伸手拍了拍喬暮雲的肩膀,“早該放下了。活人有活人要受的罪,咱們死人啊,就該過死人的日子。”
喬暮雲望著遠處緩緩走來的新亡魂,把空碗摞好。
銅鏡裡的畫麵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而她終於不用再回頭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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