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最明亮 過敏
過敏
因著路洱的緊急救駕,米娜老師把陶仰年和阮西顏放了下去。
課間休息,路洱整理了會筆記,想著拿自己本子原封不動照抄一份時,陶仰年又呲個大牙湊上來了:“不是你小子,又背著我苦練英語來救美是吧。”路洱注意到阮西顏也留了個餘光看這裡。
“臨時上網搜的。”她淡淡說。
下午兩人照常約在家教的路上。這場以阮西顏作引導介入,路洱作正題開始的補課不知道已經多少天了,阮西顏在旁托臉看著兩人。
“等等西顏哥哥,我去上個廁所。”薑言言起身,順嘴說,“路姐姐,你們兩個餓了嗎,桌子上有水果。那是媽媽特意為你們準備的,可以洗了吃。”
阮西顏欣然接受:“好啊,謝謝你和你媽媽了。”
袋子裡的水果雜七雜八,不確定路洱喜歡吃什麼,阮西顏把種類挑遍再洗乾淨。
他坐回椅子邊,給路洱遞了顆青提。路洱正看薑言言寫題,看得專心沒設防,下意識就著人手咬掉了那枚葡萄。等清甜感在口腔裡泛濫開,她一愣,後知後覺阮西顏喂到了她嘴邊。
阮西顏也才意識到他順手就喂上了,這個姿勢對於兩人來說,未免太親密,他尷尬地縮回了手,忙轉開注意力:“言言,你吃不吃葡萄?”
薑言言早就把這一幕裝進了眼底。還說不是情侶。他心裡想,麵上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路洱和薑言言講題,沒阮西顏的事兒。他聽了會無聊,接著吃他的水果。
有拳頭大的水蜜桃沒啃到一半,阮西顏忽然覺得脖子奇癢。他抓了抓,卻是像撓到癢xue似的,那股刺撓感越發地尖銳。阮西顏加大了動作,發現癢的似乎不止脖子了,還有臉,額頭。
阮西顏納悶著,旁邊路洱猛地握住了他手腕,邊端詳他的臉邊攢起了眉毛:“你過敏了。”
阮西顏還懵著腦子,路洱當機立斷說:“我帶你醫院。”她扭頭向薑言言對不起,“言言,今天補習可以先結束嗎。回頭我叫薑阿姨不用付今天的工錢了。”
薑言言搗蒜著點頭:“沒事的,西顏哥哥,路姐姐怎麼啦?快帶她去醫院吧。”
“沒什麼,過敏了,起紅疹。”
薑言言送他們出門,擔憂的目光從兩人的背影上移向視窗外。烏雲像枝頭沉甸甸的桑葚,滴下來的汁水就變成了霖霖的雨水。
要下雨了。薑言言焦慮地想,路姐姐和西顏哥哥不會沒帶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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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對桃子過敏。”阮西顏定睛,隱約從車窗倒影裡看見了原本潔白的額頭,凸出了一些紮眼的紅色疹子。他不太敢摸臉了,臉上估計長得更多。
路洱:“沒關係。桃子過敏的事,是我忘了告訴你。”
今天醫院的人格外地多,男女老少排了長長一隊。路洱和阮西顏坐在椅子上等著叫號。
臉上癢意茂盛,阮西顏實在受不了了才會偷偷撓一下。
等久了,他反而睏意湧上來了。倦怠像瞌睡蟲堆疊在眼皮子上方,阮西顏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們待的地方離窗戶近。阮西顏聽見雨聲撞在窗子上淅瀝的聲響,還有位大娘喃喃著說,這雨大得嘞,不下到夜裡沒完了,然後是關窗的窸窣動靜。
阮西顏猛地張開眼睛。轉了轉頭,就見路洱用著雙烏黑的眼睛看他,淡淡道:“醒了?”
阮西顏眨巴眨巴眼,這才發覺到兩人間又換回來了:“換回來了?”
“嗯,幾分鐘前變回來的。”路洱側頭看了眼,前邊還排著個小姑娘和她爸爸。
她的過敏情況是不一般嚴重。紅疹子又疏又密地綴在一整張臉,對於密集恐懼症患者來說,實在是抵達恐怖的邊緣了。
阮西顏越看越覺得羞愧:“不好意思,把你的臉弄成了這樣。”
路洱依然一個態度:“沒關係。”
醫生喊他們進去了。年輕的醫生哥哥開了盒過敏藥,邊寫藥方邊說了句:“小妹妹,過敏的時候用手抓了吧。撓的力度還不小。”他擡頭看了看,“你脖子,還有額頭的位置,那裡都破皮了。依我看,可能會留疤。”
路洱臉色像端著水似的,怎麼攪都不起漣漪:“嗯,沒事。”
阮西顏登時急了:“哎哎,什麼叫沒事啊。有事,肯定有事。哥哥,這能買什麼藥嗎?”
“你可以去藥房買點褪疤膏,塗一塗,應該就沒了。”
站在移動電梯上,路洱擡臉,望了眼他的背影忍不住說:“你不用幫我買這個的,我不在意留不留疤。”
“你的疤也是我抓出來的,算我的,買這個也算我的錢。”
路洱到最後也沒說彆的。買完藥膏,外麵的雨還沒停,天色也暗了下來。
“醫生說這個得早點擦。”路洱剛才還買了份口罩,劉海下,隻露出雙在雨夜裡被浸得濕漓漓的眼睛。阮西顏突發奇想,“你自己擦也不方便,我幫你吧?”
路洱睫毛蔫了般垂著:“不用。”
阮西顏出人意料地堅持:“我幫你。”
看他這麼頑強,路洱終於正著目光看他一眼,有點無奈:“醜。我不想摘口罩。”
“哪裡醜了。”聽見是這個理由,阮西顏笑起來,他臥蠶痕跡很重,在眼睛下嵌出一道彎彎的弧,“你是不知道我小時候被蜜蜂蟄了,長了一頭包。還被我媽拍下來了,有機會給你看看。那纔是真的醜。”
路洱還是摘下了口罩。阮西顏舉著藥膏在她臉上塗,興許是太仔細,距離過近了都沒意識到。
冰涼的一坨藥膏觸上她的臉,路洱似乎被嚇到一般,睫毛微抖。像流螢撲朔,轉眼無蹤。
雨一直在下,阮西顏跟路洱都沒帶傘,最後阮西顏跑進超市臨時買了把傘。
阮西顏出來時,路洱的手機響起,大概是崔鳳來興師問罪了。
阮西顏自知有錯,主動替人拿了電話解釋:“阿姨,路洱她不是故意不回家。我叫了她幫我補習,我媽媽留了她在家吃飯,她就忘了跟你們說。不好意思啊。”
聽筒裡突然傳進來一個陌生的男聲,崔鳳怔了怔:“……哦,沒事。記得早點回家就行。”
瞞過路洱家裡人這一關,阮西顏總算長舒了口氣。
話都這麼說了,阮西顏想了想說:“我帶你回家吃飯嗎?或者我們去找家飯店,一起吃晚飯。”
路洱搖頭,她臉色不太好看:“我不吃了,沒什麼胃口。”
阮西顏勸了幾次都無果,隻好打算先送她回家。
“我好像發現規律了。”路洱冷不丁出聲,她盯著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若有所思,“不過可能需要證實一下。”
阮西顏大喜過望:“真的啊?什麼規律?”
“就是……下雨的時候。”路洱給出她的解釋,“我們換的這幾次都是下雨天,前兩次,也是下雨的時候換過來,等下一次雨天,就換回來。”
“那等下一次雨天驗證試試,下一次下雨……天氣預報說是週六。”阮西顏覺得有道理。他撐開雨傘,路洱跟他共同乘在傘下。
路洱比他矮大半個頭,他輕輕鬆鬆地將人攏入整個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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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了這些,兩人的聊天話題就漸漸稀薄了。看出阮西顏欲言又止的樣子,路洱想到今天他忙前忙後的,難得掌了一次主動權說:“你在學校還挺出名的。”
“我?我和陳想沈光浩他們都挺出名的。”
路洱的頭搖了又搖:“他們沒有你出名。”
阮西顏多了點好奇:“怎麼個出名法?”
“大概就……”路洱沉思,“她們都說你家捐了一棟樓,在學校可以橫著走,校長遇見了你都得繞路。”
阮西顏“撲哧”笑開懷了,半是好笑半是不可思議:“原來你們都是這麼看我啊?我要是給三中捐樓,我也不至於整天打球被禿鷲抓了。”
“就學校食堂旁邊的那個籃球場,是我爸投資建的,二三十來萬。樓沒捐過,我媽腦子清醒呢,給三中捐樓,還不如給我飯卡多打點錢。”
他想了想:“校長是我舅媽親戚,他就比較關照我。嗯,最多,抓我吃飯檢討讓我少寫一千字。彆人寫兩千字。”
聽正主線上辟謠,其實挺有意思的。兩人路過街邊一家網咖,那裡在放歌。
“視線斑駁????漫長的夜怎麼過”
“緊緊擁抱的感覺就像發生在昨天”
“我拚儘全力實現對你的諾言”
“我像掉進漩渦……”
路洱低著眼睛,看見水坑裡映著五光十色的熠熠的燈牌影。
阮西顏在她耳邊說話了:“你是不是很喜歡這首歌?”
“什麼?”路洱微愣地擡起目光。
“你很喜歡這首歌吧。我在app裡看見你一直單曲迴圈這首歌,聽了兩百多遍。”
路洱頓了一會兒回答:“嗯,挺喜歡的。”她的微信名就是這首歌的名。
兩人接著走了一陣,路洱眺了眺遠處,發現了路邊的公交車站台:“你送我到那裡就好了。你也早點回去。”
阮西顏說好,一直到目送她上了最後一班車才肯回去。
路洱到家時,崔鳳跟路國烊倚在沙發看電視。進來後隻有崔鳳瞟了瞟她,路洱目不斜視,象征性打了招呼,就徑直地朝臥室去。
她洗過澡出來,手機電話響了。路洱接起,發現是外賣員的電話,外賣已經送到門口了。
路洱詫異,她沒有點外賣啊。去門口偷偷地領了外賣回來,路洱看見了上麵的備注:“沒胃口也得吃晚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點了份我去過的店,他們家粥很好吃(˙▽˙)外賣小姐姐小哥哥請不要敲門,到了下樓再打電話。”
是誰給她點的,不言而喻。
路洱抓著外賣包裝的手絞緊了些,她跳出電話界麵,給阮西顏發去一條謝謝。
幾秒鐘後,阮西顏秒回了個不客氣的表情包。
路洱上下劃動兩人的聊天記錄,這幾天來,她和阮西顏總共的對話,比她通訊錄中哪個聯係人的加起來都多。
他都變成她現在最常聯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