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最明亮 太陽雨
太陽雨
週日路洱照常去阮西顏家補習。
相比起市麵內正常的補習待遇,阮西顏給她開的條件實在太優厚,時長短,時薪高,他還給她日結。這幾天下來,路洱總有種阮西顏是個人傻錢多的地主家沒開智的兒子的錯覺。
她習慣把手頭的每一件事做完善,所以對阮西顏的補習,她更想儘心儘責。好不讓自己顯得像白白占人家便宜一樣。雖然確實占了很多。
阮西顏基礎功不紮實,好在他還算願意聽從路洱安排的學習計劃,老老實實去做她佈置的功課。隻要堅持,暑假這一個月肯定能有所收獲。
課間休息,路洱在各大購物app上瀏覽一遍,暗暗考慮著給阮西顏買適配的習題。但網上終究碰不到實物,她又怕浪費錢買到沒必要的,幾番對比下來,購物車裡仍空蕩蕩的。
等下午她去懷安市最大的書店逛一逛。路洱沉思,實在不行,她手動給阮西顏出題。這也不是不可以。
與此同時,旁邊的阮西顏在回微信訊息。
群聊裡回應幾句朋友們的插科打諢後,阮西顏點開其中一個人的頭像。他敲鍵盤問:“在嗎?”
那頭秒回。“吃錯什麼藥了?我離你家就一百米,有事上門,或者快說,彆磨磨蹭蹭。”
阮西顏好笑,盛皎跟人開口說話,永遠一副吃了火藥子想乾炮仗的語氣。
他也習慣了她的說話方式,手指打出幾個字,你有沒有推薦的。他頓了下,又把字全刪乾淨,重新打了一行:“你的裙子都是在哪買的?”
盛皎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後,拋過來滿帶怨氣的五個字:“網上,服裝店。”
“……”阮西顏這下清楚不說不行了,他斜著的眼角偷偷地瞟了眼路洱,低下頭來繼續打字,“我有女生朋友快過生日了。我想給她送裙子作為禮物。”
過了半晌,盛皎把幾個店鋪連結和地址丟過來,乾淨利落:“我在網上一般會買這幾家旗艦店和電商的,線下的,市中心也有很多專櫃,你問問就知道了。我還要打遊戲,你彆來煩我。”
阮西顏剛要麻利地回複感謝時,盛大小姐又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你買裙子記得知道對麵尺碼,不然你自己鬨了什麼笑話,就彆怪到我頭上。”
阮西顏嘴角勾了勾,垂眼發了個表情包。
週一補習班例行進行隨堂小測。數學測驗過後,陶仰年跟阮西顏唉聲歎氣說:“就我蒙選擇題的運氣,整張卷子能到二十分都不錯了。一百分猴年馬月才能到頭啊。”
自從路洱說清追她的前提是數學考到一百分,陶仰年雞血打了一段時間,上數學課覺不睡了,暑假作業開始碰了。不過隻需試卷第一題的複數運算,就把他打回了原型。
阮西顏心裡想,可不是,等你考到了一百分,我就把分數線提到一百三。
晚上,阮西顏正躺在床上,思考著怎麼搞到路洱的尺碼。
路洱大概有一米六的樣子,目測。阮西顏微微伸手比劃著。但體重的話,他估計不出來。他隻知道她應該挺瘦小的。
不僅要知道這點,還有腰圍、臀圍……
腦海裡浮現過一些淋浴頭下溫水蒸騰的畫麵,阮西顏感覺臉要被煮熟了。他忙打斷自己可恥的聯想。
一定要這麼詳細嗎?實在做不到他根據人平日穿的衣服碼數推算一下行了,或者去實體店詢問導購員……
阮西顏這麼想時,屋外忽然下起了雨。視野裡一閃,呈現在眼前的,是略帶著熟悉的路洱的房間。
“……”阮西顏把呼吸捋得平靜,他眼睛瞥著斜上方的衣櫃,想,就翻翻衣服後麵的尺碼。
嗯,真的。他沒有彆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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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驗分數第二天出來了,陶仰年的數學不負眾望拿到了五分。他苦眉苦臉:“果然,就蒙對了一個選擇題。”與他相反的,阮西顏三科的分數意外地好看了不少,語文還考了個打破學習生涯記錄的九十二分。
“我去,阮西顏,你的逆襲原來不是隻是說說嗎。我還以為,你從始至終都是做樣子給我看。一片真心喂狗了……”陶仰年眼珠子要掉出眼眶了,他拍著阮西顏的桌子拚命控訴。
路洱看見他分數時也有點吃驚,她沒想到阮西顏還是位潛力股。才幾周補習,能把語文提升了二十多分。畢竟,她們靈魂互換後,她替他上掉了不少課。
陶仰年虛心求教:“阮大神,求寶典,求補腦神器,求速通攻略。”
路洱本來沒想搭理他的,無奈他跟隻水鬼似的纏了她大半節課,數學課上完,還在她耳邊陰魂不散。
“真想學?”路洱看著他求學若渴的臉,無奈地挑眉問。
陶仰年以為曙光近在眼前了,他雙眸大亮:“求賜教。”他要用這個法典逆襲他的數學,然後追到他的心上人!
“這個,因為——”想象阮西顏會回答的億萬種可能,路洱刹了刹喉嚨,接著她歪一歪頭,露出個微笑,“我是天才。”
“……阮西顏你大爺的!”
玩笑歸玩笑,路洱在手機上給陶仰年總結了一些學習技巧。不過那是後事了。
她把這件事跟阮西顏微信通知之後,他顯然也很高興,二話不說要約路洱出來吃點好的。路洱想這是件難得事,乾脆也由著他去了。
兩人約在一個十字路口見麵。路洱等待間隙,碰到了剛和朋友告彆在回去路上的阮棠。阮棠看見自家堂哥在等人,怎麼撬他的嘴都隻吐了一句去玩,當即好奇心大作,賴在路洱腳邊,非要他帶上她。
路洱犟不過這小丫頭片子,況且隻是去吃點東西,帶上阮棠應該沒什麼大礙,就也同意了。
“我來了。”一個身影漸漸落入眼睛裡,齊肩短發,大眼睛。阮棠得意地想,猜對了,果然是這個姐姐。這兩個人,關係就是不簡單吧。
阮棠的腹誹,兩個當事人一無所知。路洱看一眼阮西顏:“我堂妹,一塊。”
“行。”
三個人上了公交車,坐在最後一尾鄰靠後窗的位。他們商量著想吃什麼,路洱說都行,阮西顏想了想,帶她們去了一家賣水果撈的小店。
“我常來這裡,他家的味道是我在懷安最喜歡的。夏天吃點這個,很解膩。”阮西顏邊走邊說。
阮棠“啊哦”一聲,擡頭看路洱:“堂哥,我記得你也喜歡來這裡。對吧?”
路洱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路洱和阮西顏進了店裡邊,阮棠在後頭追隨兩個人的背影,大大的眸子裡漸漸深邃起來。
小店生意火熱,即使是這種午後,也有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待在店內。小玻璃缸裡擺著的水果切塊五彩斑斕,像是靜止的漂亮的熱帶魚。
“拿這個,夾自己喜歡的水果。”在公交車上,阮西顏得知路洱是第一次吃水果撈。他拿了個塑料碗和鑷子給路洱,“旁邊是加小料的。最後你可以選椰奶還是酸奶。我比較推薦酸奶。”
路洱點頭:“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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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水果撈,三人在街道散了會步。旁邊的公園裡有一座小遊泳池,阮棠想過去玩,路洱和阮西顏也隨著她跟過去了。
遊泳池有不少住附近的小孩來玩,穿著拖鞋跑,拖著泳圈玩,童聲嬉語,異常歡樂。
正是下午,太陽陷在西頭的雲層裡。夏日的光線是灼灼的葵花色,照在泳池上,使得水花都發出閃耀的光。阮棠在和彆的孩子玩耍,阮西顏和路洱落在她後頭。
“我給你買了一份綜合題庫,應該壓在我的教輔書下,裡麵主科都有。”路洱扭頭,對他說,“我看過,題目基礎,很適合你。你每天最好寫一個小時,再花十分鐘答案。”
一個小時,這麼多。這話阮西顏沒有說出口,他還捧著水果撈的碗在吃,聽見話笑笑,眉睫淺淺:“好,辛苦路老師,我回去翻翻。”
“題目有看了答案不懂的,第二天課後再來問我。”
這話真的跟老師一模一樣了。阮西顏忍不住說:“路老師,你怎麼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的。”
“……什麼意思?”路洱疑惑地看著他,他側著臉,她隻能看見他的耳尖。
“就是字麵意思。”阮西顏挖完最後一勺水果撈放進嘴裡。他舔舔嘴角,不緊不慢地把空碗收拾進塑料袋,“像我們在球場的那天,你多笑一笑,跟同齡人找點合適的話題,這樣的。”
阮西顏把塑料袋扔進了垃圾箱:“就像現在。”他眯了眯眼,遠眺著一邊的泳池,示意說,“你或許該試著問我,要不要下水玩一玩。”
“……”路洱一臉認真地說,“快下雨了。而且,我們沒有帶泳衣。”
她沒有說謊,東邊的天空吹來了一大團黑雲,正朝這邊逼近。路洱猜測可能會下太陽雨。
“不一定要不下水啦。比如,就坐在泳池邊,泡泡腳。”阮西顏聲音帶著笑,他往泳池邊小步跑上去。路洱在原地看他,過了片刻,半是拿他沒辦法半是覺得好笑地跟上他。
泳池邊的小路長滿了綠樹,層層掩蔽下,很不容易看清突然冒出的人。比如此刻,阮西顏轉出拐角,迎麵衝出來幾個光著腳追逐打鬨的小孩,拿著水槍滋人的那個,一身牛勁,氣勢洶洶地把阮西顏撞開去一邊。
很不幸,旁邊還是水池。
“撲通”一聲,水花不小。路洱嚇得直接叫了名:“阮西顏!”
“你沒事吧?”路洱跑過去,阮西顏從水池裡冒出了頭,和肩膀。他頭發衣服都是濕淋淋的,硬生生嗆了幾口水,差點讓他氣都沒提上來,“沒事。幸好泳池不深。”
泳池裡全是這種動靜,因此無人在意此處。那幾個罪魁禍首更是頭都沒回地跑掉了。
“我服了。”阮西顏爬上岸,“這下真的不遊泳也能感受冷水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豆大的雨點落下來了,伴隨著大風咆哮,可太陽仍在天際掛著。兩人趁機逃到了路邊的奶茶店避雨。
一瞬間變回來,路洱感覺衣服濕乎乎地黏在身上,又潮又悶。冷意後知後覺爬上來,她低頭打了個噴嚏。
“抱歉,還弄濕了你的身體。”阮西顏是真的慚愧,他掉進了水裡,受凍的卻是路洱。聽見他的話,路洱搖頭。
“你先披在身上吧。“路洱隻穿了短袖長褲,阮西顏把自己的襯衫外套脫下來,“再這麼等下去你會感冒的。”
阮西顏在街對麵看見了阮棠,他從手機給阮棠發去幾條訊息。阮棠說她遇到了朋友,晚點再回家,阮西顏放了心。
“包裡有傘,我先回家換衣服吧。”垂著眼睛的路洱說。她有點怕冷。
“那我送你回去。”阮西顏忙說。
公交車開過兩站,太陽雨停了,暑熱與梧桐裡的蟬鳴再次席捲而來。隻有路洱倒黴透頂地淋了整個身子。
這趟公交車通往路洱家,阮西顏要回家,得中途下車。
“你先回去吧。”眼看還有一站就到達目的地,路洱對他說。
阮西顏:“我送你回家。”
“雨停了好回去。”路洱把肩膀上的外套撚得更緊了些,“你回去吧,沒關係。外套我回頭洗乾淨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