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最明亮 拍立得
拍立得
兩人定了主意,去必勝客吃飯。最近的一家必勝客在商城三樓,乘自動扶梯上到第二層時,阮西顏餘光瞥見了旁邊的一家拍立得店。他提議說:“去拍一張嗎?”
“剛剛拍過照,還要嗎?”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拍嘛。”阮西顏已經走過去了,拍立得店鋪裡,架子上歇著種類繁多、五花八門的玩偶和小物什,三麗鷗、吉伊卡哇、迪士尼玩偶……像誤入了一個更為龐大的米奇妙妙屋。
店員見有人來了,熱情地給他們說明套餐收費詳情:“三張三十九,五張五十九,九張九十九。這邊的普通主題房不額外收費,聯名的三麗鷗這種,就要再加十塊錢。”有點貴了,路洱輕輕瞄一眼阮西顏,哪知他倒是利索地開了口:“來三張吧。”
感到路洱的視線,他邊挑場景房邊小聲地笑著對她說:“其實比剛纔在遊樂場的便宜啦,小路老師,難得陪我這麼玩,留份拍立得也行吧。”
沒辦法,路洱是陪玩,隻能由著這位少爺去了。阮西顏剛剛是貼著她的耳朵說,路洱不太自在地伸手揉了揉。
征詢過路洱想法,兩個人挑了一間hello
kitty、吉伊卡哇,以及聖誕樹的場景房。阮西顏挑了個玩偶抱,轉頭看路洱什麼也沒拿地坐在那裡,就順手拿了個粉嫩的貓耳耳機給她戴上。
他的動作太自然了,像是對自己妹妹這麼做似的,路洱身體僵滯了兩秒。
“小姐姐,長這麼好看,笑一下嘛。你看你旁邊的小哥哥,就笑那麼開心。”舉著拍立得的店員說,一聽這話的路洱更緊張了,唇線抿了一點,又艱難地往上提。
店員橫豎看都有點不滿意,她指導路洱說:“放輕鬆,自然一點,不是第一次拍照吧?怎麼笑得這麼僵硬?”
店員的話有些低情商了。阮西顏笑著打圓場說:“她一直這樣,沒關係,你拍吧。”
按動快門時,阮西顏的胳膊繞過她削瘦的右肩,停在左肩一個距離合適的地方,伸手比了個耶。照片裡的路洱朝鏡頭笑,帶了點放不開。
下一個場景是吉伊卡哇。路洱垂眼選發箍時,眼前忽地晃了一下,她手上拿著的變成了小八玩偶。
店員往小窗看:“下雨了。”
阮西顏左挑右選,最後拿了個扁扁的烏薩奇腦袋的帽子戴,兩隻兔子耳朵跟天線似的立在頭上。他好像總能給自己挑到最合適的那個。
“好啦好啦。”阮西顏興勃勃坐回她身邊,扯了邊上的吉伊玩偶來抱。
店員把眼睛對準拍立得,看著鏡頭裡的畫麵,她心底不解地想,怎麼這會兒變成男生不笑女生笑了。
這倆人就像換過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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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西顏把那幾張拍立得暫且保管在路洱的斜挎包裡,他自己則拿著遊樂場的那三張。吃過比客勝,阮西顏去自動取票機領了掃完取票碼,再回來分給路洱一張。
票角被工作人員撕掉後,路洱跟隨阮西顏進了影廳。捏在手裡的票根,路洱想了想,把它小心地放進了衣兜裡側。
阮西顏和路洱選了個正中間的位置坐,視野開闊,除了提前離開略有不便。路洱坐下幾秒,阮西顏遞來一罐橘子汽水,路洱目光探過去,看他又掏了個大份的爆米花桶。
路洱好笑:“你吃得完嗎?”他們可是剛剛吃過飯。
阮西顏理直氣壯地說:“看電影怎麼能少了這些。不是我一個人吃,你也吃,就吃得完了。”
人們斷斷續續地入座,隨著電影開始,周邊碎耳的喧鬨也漸漸歸於平靜。電影名為我家開了動物園,電影內容,顧名思義,就是講主人公開了一所動物園。
男主人公本傑明遭遇喪妻之痛,無奈回家照顧孩子,可兒子叛逆又墮落,因偷錢被學校開除,最小的女兒也在母親離世後變得鬱鬱寡歡。他搬到了新家,同時接手了家旁邊一所瀕臨倒閉的動物園。
影片總體是勵誌治癒風,適合這個不太冰冷的下雨天觀看。
路洱專心地盯著螢幕,電影裡正講到本傑明和他的哥哥,在談論妻子留下的錢財的去處。
哥哥勸導本傑明放棄這家動物園,用這筆錢帶孩子們回去過新的生活。本傑明徘徊不定時,在底下發現了妻子的信,瀏覽過妻子寫著讓他遵循內心的信件後,他便堅定了留下來的選擇。
“迪倫最後大概會和莉莉在一起。”阮西顏說,迪倫是本傑明那個兒子。
顯而易見的劇情發展。路洱回答他:“救贖劇本。但感情線應該不會那麼順利,至少有一段小插曲。”
阮西顏笑了一聲:“我猜是莉莉先表白。”
“我覺得是迪倫。”
阮西顏擡臉,和她對視。他揚了揚眉毛:“那猜一下?”
“好啊。”路洱同意。
兩人接著看電影,路洱看得入迷,阮西顏忽然把爆米花桶放到了她膝蓋上,說他要去上廁所。路洱幫他拿挎包,繼續待在原地看電影。
大概五分鐘後,阮西顏回來了,他坐在椅子上,卻沒取回那桶爆米花。他坐在原處,十隻手指焦慮一般揪成拳,未了又鬆開。
過了片刻,路洱看見他的腦袋捱上來,聲若蚊蚋:“……你那個好像、好像來了。”
路洱沒聽清,偏過了臉:“什麼?”
阮西顏臉漲得很紅,能滴下血似的紅。
他結結巴巴地說,眼神不敢直接看她,雙手在空中比劃,像要找一個什麼形容詞,最後也沒找到,無力地搭下來:“……我說,你、你好像是,生……”
他末尾的話在唇齒間吞嚥不清,路洱卻聽懂了。
“……”
好似晴天霹靂。路洱腦子一邊飄忽一邊思考,她的經期似乎也正是這幾天。她之前試想過這種事,算算日子還慶幸不會跟阮西顏撞上。哪知今天歪打正著,在阮西顏變成她的時間裡降臨了。
種種混亂的情緒交疊一陣,路洱冷靜下來:“……我們先出去。”
當下也管不得青少年女男之間談這種隱私事有多尷尬了,路洱帶阮西顏徑直進了旁邊的一家超市。
她直奔衛生巾區,無視銷售員飽含探究的眼神,選了兩樣自己常用的牌子,她結賬遞給阮西顏,低眼瞟他:“會用嗎?”
“……”阮西顏一張臉紅像煮熟的蝦,要是頭上長了孔,他此刻的孔裡肯定源源不斷地噴出煙。
他搖頭。路洱在空中給他模仿一遍,看阮西顏仍一臉迷惘的樣子,隻好折返超市,借了條女士內褲給他說明:“你把它拆了,這兩邊貼在這裡。”
阮西顏進了廁所,路洱站在外邊,已經心情麻木到生無可戀了。她和阮西顏都靈魂互換了,彼此還有什麼隱私能保留。路洱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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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西顏出來時,臉龐恢複了正常的顏色。整這麼一出,路洱和阮西顏都沒了看電影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太陽晴朗,大片豔麗的光線像熱毛毯披在身上。路過街邊的咖啡店,玻璃映出兩人一高一矮的明亮的影子。
哪知走了幾十步,天又開始下起雨。
太陽雨恣意地傾倒在每個行人上,如同一名頑劣的少年。路洱和阮西顏躲避中,跑到了一家店鋪的屋簷下。
“……好倒黴。”阮西顏擡高點額頭的鴨舌帽,太陽光與雨一同打入視線,他又默默戴上,手抓在背脖頸處,那裡似乎還彌漫著不正常的熱。他捏了捏。
路洱手握著挎包,比起阮西顏,她更為安之若素:“太陽雨停得比較快。如果是大雨,那我們可能得等得久一點。”她想到一件事,擡目看阮西顏,“小貓應該需要拆線了吧。等明天還是哪天,我去你家帶它走?”
“……”阮西顏原本想說我帶它去就行,但想想她這個性子大概率不會答應,於是改口道,“明天吧,明天你來我家,補過課我們就一起去。”
路洱點頭說好。
雨還在下,屋簷太窄,有點站不住兩人了。店主是個年紀不大的姐姐,看見兩人躲雨,溫和招呼說:“來,進來躲吧。我店裡也沒其他人。”路洱和阮西顏進了門,才發現是家鋼琴店。
店門旁邊放著架黑白鋼琴,風從半開的百葉窗底吹進來,幾盆香鬆和多肉搖頭晃腦地坐在鋼琴蓋子上。姐姐瞧路洱看鋼琴看得目不轉睛,便拎高了眉梢,問:“會彈?”
“很久以前學過一點。”路洱說。阮西顏剛摘下鴨舌帽,聽見這話,也向她投來了目光。
姐姐倒是大方地掀開了鋼琴蓋:“那彈彈給我們看看?我這架鋼琴,就是給客人試彈的。”
路洱沒有拒絕,她坐了上去。雨停了,麥子色的太陽光線跳進窗戶裡。
她在黑白鍵上敲動十指,不緊不慢,音符在她手裡像是被砸出來一般,縈繞在鋼琴周邊。
路洱微垂著眼,阮西顏從她身側俯了點視線,能看見她細細的小巧的上睫毛,眼睛像汪了水,浸得眼眶那片的麵板白白透透。
突然地,阮西顏的喉結就動了一下。
路洱彈的是致愛麗絲,一首不算難的曲子,姐姐依然伸手給她鼓掌:“很不錯。多久之前彈的了?有這個水平也挺好的。”
“八年前。”路洱想了想說,“是我爸爸教的。”
路湛當年能追到許晴日,除了一張嘴甜言蜜語會討人歡心,還因為他學了幾年鋼琴。在浪漫的燭光晚餐裡,他彈了段鋼琴,由此俘獲了許晴日的心。
路湛把路洱帶在身邊的時間,偶爾會教她鋼琴。時隔八年,路洱沒再碰過鋼琴,今天重新試了試,意外地還算順手。
路洱跟姐姐道謝,扭頭看窗戶,喊阮西顏:“我們回去吧。”
“啊,好。”
阮西顏像是愣了有陣子,他把鴨舌帽戴好,隨路洱走出鋼琴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