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最明亮 彩排
彩排
午後，芒果樹底下，b班的第六小組在排練她們的《第十二夜》。
言頌柒高舉著劇本，刹那間揮下，接收到指令的路洱便說道:“假如隻是我這一身僭妄的男裝阻礙了我們彼此的歡欣，那麼等一切關於地點、時間、遭遇的枝節完全銜接，證明我確是薇奧拉之後，再擁抱我吧……多虧他的幫忙，我才僥幸保全了生命，能夠來侍候這位尊貴的公爵……”
飾演西巴斯辛(同時是塞巴斯蒂安)的言頌柒接上:“小姐，原來您是弄錯了……可是拿我的生命起誓，您的希望並沒有落空。您現在同時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未婚妻了。”
“要是這回事情果然是真，看來似乎不是一麵騙人的鏡子，那麼在這番最幸運的覆舟裡我也要沾點光。”阮西顏目視向路洱，他彷彿一位真正的公爵，眼神散發著高貴的氣質，“你曾經向我說過一千次絕不會像愛我一樣愛著一個女人。”
路洱:“那一切的話我願意再發誓證明。那一切的誓我都要堅守在心中，就像分隔晝夜的天球中蘊藏著的烈火一樣。”
“把你的手給我吧，我想瞧瞧你穿了女人的衣服是什麼樣子。”
阮西顏說完這句話，左手伸到她眼前，做著想握什麼的姿勢。路洱看著他的臉，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夢。在那天“exploration”過後的夜裡，路洱夢裡出現了阮西顏。
他牽著自己的手放在唇邊，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們是lover”。
夢境似乎閃現在這一刻的排練裡，引得路洱覺得即將放在他掌心的指尖，像是加入了慢鏡頭，變成一個鐘頭那麼長。三秒後，她的手掌蜷在他的手心裡，重歸平靜。
許汀對台詞:“殿下，等您把這一切再好好考慮一下之後，如果您不嫌棄，肯認我作一個親戚，而不是妻子，那麼同一天將慶祝我們兩家的婚禮，地點就在我家，費用也由我來承擔。”
……
一輪排練結束，每個人都將台詞背得熟練而完整。可言頌柒表情總顯得不滿意，他緊著眉梢，摸著下巴，前後踱步。
於是五個人的目光跟著他前後踱步。許汀忍不了了:“組長！你乾嘛呢？”
“……”言頌柒想起來哪不滿意了，他在五個人的麵龐上掃了一圈，“你們念得太沒感情了，我們是演話劇，不是背課文。”
孫媛媛半噘起嘴:“組長，這麼點時間，我們能背下來都不錯了，還要聲情並茂，是不是太為難人了。而且我和姐姐還分演幾個角色！”孫沅沅點頭認同。
言頌柒說:“台詞可以刪減，但我們不能讓老師看我們演木偶戲吧。我認為，演員的情感投入得大於台詞的流暢度。當然，因為把台詞背得爐火純青是基礎。”
“你倆角色比較多，我就不做要求了。”言頌柒心意已決，對剩下的三人認真道，“許汀路洱，阮西顏，你們……包括我，都得演得更有表現力一點。”
他著重給路洱多講了幾句:“你算是主角，演戲的時候得多揣摩一下角色內心的情緒。就比如她是怎麼忍著內心割捨摯愛的劇痛，義無反顧地對公爵說出那些情話的。還有……”
言頌柒語塞片刻，不想表現得十分苛刻地說，“能演出一點兒滿懷情竇……不，心動的樣子可以嗎？也不用特彆明顯，我們不是專業演員，就，彆都一個冷冰冰的表情就好了。”
路洱表情沉默:“……好的組長。”
交代完畢，言頌柒通知說:“晚上來我們再進行一次排練。明天最後一次彩排，後天就要開始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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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前一天，中午，路洱一行人去夏令營基地周邊的店鋪租借禮服。
這家服裝租賃店店麵不大，禮裙卻繁多得兩隻眼根本裝不過來。漢服、lo裙、婚紗……許汀盯著一件祖母綠的齊胸襦裙，不肯撒開腿了:“我喜歡這個！”
“很適合你誒汀汀，再搭配上這個發簪。”孫沅沅拿起一枚垂掛著的玉蘭花發簪，配合地說。
言頌柒打破她們的風情:“我們要演西方話劇，不是古裝劇。”他輕輕扯住許汀的後衣領，帶動她走去另一邊，“你要買宮廷風。”
路洱在原地沒動。孫媛媛看她:“小耳朵，在原著裡，薇奧拉是女扮男裝吧。那你是不是得買男裝。”
路洱也在想這個問題:“應該是這樣。不過結局公爵叫薇奧拉換上了禮裙，我是不是要租兩件？”
“嗯，對。”言頌柒回頭，不忘說，“需要你租兩套，在致謝之前下台加緊換一下，辛苦了。”
路洱先挑男裝。她往賣歐洲宮廷風的服飾區域走，阮西顏正在那裡選禮服，兩人便一塊看起來了。
路洱拿了一件，阮西顏瞅了幾眼:“這個顏色太灰暗了。能替公爵向公主求愛的侍從，穿著不會太一般吧。”
路洱想也是，放下這件，阮西顏拿了另一件在她身上比劃:“這個怎麼樣？”
衣服是靛藍色，袖口熨得齊整。路洱挺滿意的:“那我穿這個。”取下禮服，她想想阮西顏幫自己挑好了，一走了之不太友善，便說，“我也幫你挑一件嗎？”
阮西顏笑:“卻之不恭。”
路洱的視線在一排排衣裙的大海裡漂遊，鎖定在了一件酒紅色的禮服上。她眨眼睫，抽下那柄衣架:“這個感覺很適合你。”
阮西顏最後要了這一件，路洱轉身去挑禮裙，他突然喊了一聲:“選紅色的。”
路洱回過頭來了，看到他眼尾下垂，微笑的樣子充滿靈氣:“我是說，禮裙也記得選紅的。”
路洱應了聲好。
晚七點，學校把自習都騰出來，給全體小組整晚各自彩排的時間。晚八點，話劇晚會，b班《第十二夜》的彩排開始。
此刻身處奧麗維婭宅子前的街道，是阮西顏扮演的公爵與孫媛媛反串的小醜在對話。
阮西顏端著奧西諾公爵那般待人接物的態度，對孫媛媛說:“我認識你嗎，這位朋友？”
孫媛媛:“不瞞您說，殿下。我的仇敵使我好些，我的朋友使我壞些。”
“為什麼呢？”
“殿下，朋友稱讚我，把我當做驢子一樣愚弄，可是我的仇敵卻坦白地告訴我說我是一頭驢子……結論就像接吻一樣，說四聲‘不’就等於說兩聲‘請’……”
路洱和許汀站旁邊觀摩。許汀像對著她說話，又像自言自語:“讀英文的話我自己都不懂我讀的什麼意思，好在言頌柒在劇本下標了中文。”
路洱聽了她的話，不由自主地也去翻了一眼劇本，恰好就看到“我甘心願受一千次死罪，隻要您的心裡得到安慰”這句話。
接下來是孫沅沅扮演的安東尼奧、孫媛媛的第二個身份警吏，與奧西諾、薇奧拉展開的劇情。
路洱:“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阮西顏:“他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孫沅沅畢恭畢敬:“今天，殿下。三個月來，我們朝朝夜夜都在一起，不曾有一分鐘分離過。”
然後的劇情達到白熱化——薇奧拉身上背負起重重誤會。
阮西顏呼喚:“奧麗維婭！”
“你怎麼說，西薩裡奧？”
許汀望著路洱，眼裡的失望彷彿能化成實質，看得路洱手心都生了汗。她演得太真了，一個晚上跟被奧麗維婭附身了似的。
“辦法就請殿下自己斟酌吧。”
……
“西薩裡奧到哪兒去？”
在那之前，路洱想過很多能演出愛意的方法。許汀跟她說，有一種有且最生效的，是回想那些心跳加速的時刻。
於是在她的台詞之前，路洱的心緒像瘋長出無數蔓條和枝椏，去搜尋記憶。
對上許汀的眼睛，以及阮西顏的凝視，路洱說:“追隨我所愛的人，我愛他甚於生命和眼睛。”
她不敢看阮西顏。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很糟糕的事實。這麼多天來，帶給她一切紊亂、慌張的人。
自始至終，都是阮西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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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結束，言頌柒總算露出了一臉的滿意，鼓兩下掌:“比昨天好多了，我們明天上台就按照這個狀態進行吧。”
“總的來說，這個英文話劇晚會是為了鍛煉我們的口語能力。所以到最後，大家儘力就好，不要有壓力，沒有得獎也沒有關係，重在參與。”
言頌柒的話，給大家心頭都照了一盞溫暖的光。許汀看著他:“組長，你都這麼說了，我們不拿個獎項，對不起你啊。”
“你能明天給我出試卷的時候，不拚寫錯單詞，我就謝天謝地了。”
大家說說笑笑走在回去的路上。孫沅沅感慨說:“十天夏令營，後天就結束了啊，頭一次感覺這麼快。”
“以後還有機會能見麵嗎？”孫媛媛語氣不捨，“我不想跟你們分開誒。”
除了青市本地人的言頌柒，家在懷安的路洱和阮西顏，許汀暫時寄住在青市的舅舅家，孫圓圓兩姐妹住的城市就是幾人間最遠的。
“沒關係，考去青大就好了，你們能和言頌柒重逢了。當然了，不包括我，我明年要去加拿大。”許汀說。
六個人裡，隻有言頌柒是今年的畢業生，剩下五人都是準高三生。
孫媛媛和孫沅沅歎氣:“考不考上都是個問題。”話聊到這裡，她們便把話題轉向路洱和阮西顏，“你們想考哪個大學？”
阮西顏坦率地說:“我想去清華美院。”
“清華啊，你還是藝術生呢。小耳朵，你呢？”
路洱從彩排結束後，臉色總有些漫不經意。被孫沅沅搖了搖手臂，她回神，表情怔怔。孫媛媛便重複了一次問題。
“還沒想好。”路洱留下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