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錄取通知書後,我死了 第一章
-
1
八歲那年,爸媽的靈堂前,我和姐姐跪在蒲團上燒紙。
火苗卷著紙錢邊緣,把我們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又細又長。
姐姐攥著我的手,掌心全是汗,指甲深深嵌進我肉裡。
來弔唁的人說些“可憐”“遭罪”的話,她始終冇哭。
直到人群散了,姐姐才把臉埋進我頭髮裡,顫抖著聲音對我說:“小愛,以後姐養你。”
從那天起,姐姐的脊梁好像一下子就挺起來了。
她找了個在飯館洗碗工的工作。
因為飯館就在我的小學旁邊,她能照顧我的一日三餐。
“小愛,今天店裡生意不錯,老闆一高興給了每個人五塊錢的紅包!”
姐姐從懷裡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麪包著一個油嘰嘰的小雞腿。
“我買了個雞腿,給你吃。”她笑著把雞腿塞進我嘴裡:“快吃,吃完姐帶你回家。”
回家?
那個三十平米的老房子,牆皮掉得像牛皮癬的小黑屋。
可她總說那是家。
她說等我考上大學,就換一個帶陽台的房子。
讓我在陽台上寫作業,她在旁邊曬被子。
她說,隻要我好好讀書,將來就能過上好日子。
她說,吃飽了纔有力氣學。
我將雞腿塞進嘴裡,大口咀嚼,吃得滿嘴都是油。
那年我八歲,姐姐十八,剛收到浙江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紅色的封皮被她壓在箱底,後來我翻到的時候,邊角都磨得起了毛。
雞腿,小黃花,桂花糕,然後就是那紅色封皮,燙金大字
紅色封皮上麵燙金的字——和姐姐箱底那本磨得起毛的通知書,一模一樣。
我好像快記起來了。
今年的夏天來得格外早,我在院子裡翻曬舊書。
小區快遞員上門的時候,他揚著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喊我的名字,陽光照在信封上,把“浙江大學”四個字燙得發亮。
通知書落在我掌心時,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要撞破胸膛。
姐姐正在給人做鐘點工,我攥著通知書往雇主家跑,她正跪在地上擦地板,額前的碎髮被汗粘在臉上。
“姐!你看,我考上了!”我把通知書舉到她眼前。
她手裡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愣了半晌,突然蹲下去捂住臉,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那天她提前辭了工,買了隻烤鴨。
我們坐在老房子的門檻上。
她把鴨腿往我嘴裡塞,自己啃著鴨架子,邊啃邊笑:“我妹要當大學生了,以後去杭州,大城市呢。”
她開始更拚命地乾活。
白天在飯館後廚切菜,晚上去做家政,週末還去批發市場幫人搬貨。
她的手越來越粗糙,指關節腫得像小蘿蔔。
可每次回來,總不忘給我帶塊桂花糕——她說杭州產桂花,讓我先嚐嘗味兒。
出事那天,我去給她送傘。
夏天的暴雨來得急,我騎著自行車往飯館趕,在路口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飛出去。
落地的瞬間,我看見姐姐站在飯館門口朝我揮手,她手裡還攥著塊剛買的桂花糕,油紙被雨水泡得發軟。
我好像聽見了她的尖叫,又好像冇有。
世界突然變得很靜,隻有自行車被撞飛時的金屬扭曲聲,還有我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的悶響。
再醒來時,我困在一片黏稠的黑暗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