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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翁,大唐中興了! 第9章 帝都門檻,冷暖初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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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簸、寒冷、饑餓、以及身後可能隨時再現的追兵陰影,構成了西行路上不變的基調。那場利用雪崩阻敵的急智,雖然贏得了喘息之機,卻也耗儘了眾人本就所剩不多的氣力。馬車在風雪中掙紮前行,每一次車輪陷入深雪,都彷彿是對意誌的一次拷問。

杜豐蜷縮在車廂角落,裹緊身上所有能禦寒的衣物,小臉凍得發青,卻始終強打著精神,留意著窗外的動靜。他的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大腦卻不敢有片刻停歇。他在腦海中反複勾勒著長安的地圖,回憶著天寶末年長安的政局、人物、乃至物價。他知道,抵達長安並非終點,而是另一場更為複雜、更為凶險博弈的開始。那裡是帝國的中樞,是權力的角鬥場,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父親,入了長安,我們……先去何處安身?”杜豐的聲音因寒冷而有些顫抖。

杜甫望著窗外蒼茫的雪景,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色與茫然。他在長安蹉跎十年,深知那座城市的巨大與冷漠。“先尋一處邸店暫住吧。為父在長安尚有幾處故舊,或可借貸些許銀錢,再圖後計。”他的語氣並不確定,長安米貴,居大不易,他當年便是受夠了這份冷眼與困頓才離開的。如今攜家帶口,狼狽歸來,前景更是黯淡。

杜豐沉默不語。他理解父親的難處。杜甫性格耿介,不擅鑽營,在長安那攀高結貴的名利場中,註定步履維艱。他心中暗自盤算,必須儘快找到一條能夠立足,甚至能夠積累些許力量的途徑。指望父親那點微薄的俸祿和不確定的接濟,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無異於坐以待斃。

又掙紮著行了一日一夜,在所有人都幾乎到達極限時,車轅上的李銳忽然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歡呼:

“到了!杜公!小郎君!看到城牆了!是長安!我們到長安了!”

眾人精神猛地一振,紛紛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隻見遙遠的地平線上,一道巨大、雄渾、如同蒼灰色巨龍般蜿蜒匍匐的陰影,橫亙在風雪彌漫的天地之間!那便是長安城!即便隔著如此距離,即便在風雪之中,那股吞吐日月、包羅萬象的磅礴氣勢,已然撲麵而來!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微光,瞬間照亮了每一張疲憊不堪的臉。

然而,越是靠近這座巨城,杜豐的心情卻越是沉重。

通往城門(似乎是延平門)的官道上,車馬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但氣氛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隨處可見麵黃肌瘦、拖家帶口的流民,在風雪中瑟瑟發抖,眼神麻木而絕望。他們試圖靠近城門,卻被手持長戟、神情冷漠的守門兵士厲聲嗬斥、驅趕。

“去去去!長安城豈是爾等乞兒能進的?再靠近,小心鞭子!”

“沒有過所(通行證),沒有保人,一律不準入城!”

哭喊聲、哀求聲、兵士的嗬罵聲混雜在一起,與遠處那巍峨城牆所代表的盛世繁華,形成了刺目而殘酷的對比。

杜甫的馬車隨著人流緩緩前行,自然也引起了兵士的注意。

“停車!查驗過所!”一名隊正模樣的軍官上前,攔住了馬車,目光在略顯破舊的馬車和眾人風塵仆仆的臉上掃過,帶著公事公辦的審視。

杜甫連忙下車,從懷中取出自己的官告(任命狀)和過所,遞了上去,賠著小心道:“這位將軍,在下杜甫,蒙聖恩授右衛率府兵曹參軍,今攜家眷返京履職。”

那隊正接過文書,仔細查驗,又打量了杜甫幾眼,語氣稍緩:“哦?杜參軍?既是朝廷命官,入城自然無妨。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掃向馬車,“這些隨行之人,還有車馬行李,都需查驗,按例,入城稅也是要繳的。”

杜甫臉色微窘,他囊中羞澀,這入城稅……他正要硬著頭皮詢問具體數額,卻見那隊正的目光落在了跟在杜甫身後下車的杜豐身上。

杜豐雖年幼,但經曆連番變故,眼神中自有一股不同於尋常孩童的沉靜。他感受到那隊正的目光,不躲不閃,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動作從容。

那隊正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又看了看杜甫那雖然破舊卻漿洗得乾淨的官袍,以及張戈、李銳這兩個明顯帶有行伍氣息的護衛(雖未著甲,但姿態瞞不過明眼人),心中暗自掂量。這杜參軍看起來清貧,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尋常之處,尤其是這個孩子……

就在這時,城門內一陣騷動,幾匹高頭駿馬護著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疾馳而出,絲毫不顧及城門附近擁擠的人群,引得一片驚呼和躲避。那隊正見狀,臉色一變,也顧不上細查杜甫了,連忙揮手讓手下驅散人群,給那車隊讓路。

“是楊相府上的車駕!快讓開!”有人低聲驚呼。

楊相?楊國忠!杜豐心頭一凜,抬眼望去,隻見那馬車簾幕低垂,看不清裡麵的人,但那股囂張跋扈、視百姓如草芥的氣焰,卻已展露無遺。

那華貴馬車揚長而去,濺起一片泥濘雪水。城門口恢複了之前的混亂與壓抑。

那隊正似乎被剛才的插曲攪得心煩,也沒了仔細盤查的興致,將文書塞回給杜甫,不耐地揮揮手:“行了行了,快進去吧!入城稅……看著給點就是了!”

杜甫如蒙大赦,連忙從懷中摸出僅有的幾枚開元通寶,塞到隊正手中,連聲道謝。隊正掂了掂,撇撇嘴,也沒再多說,放行了。

馬車終於駛入了高大的城門洞,陰影籠罩下來,彷彿穿過了一道分隔兩個世界的界限。

城內,是另一番景象。

儘管風雪未停,但寬闊如廣場的朱雀大街依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兩側坊牆高聳,飛簷鬥拱,樓閣店鋪鱗次櫛比,酒旗招展,販夫走卒的叫賣聲、絲竹管絃之聲隱隱傳來,交織成一幅繁華喧囂的帝都畫卷。與城外的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相比,這裡彷彿是天堂。

然而,杜豐卻敏銳地察覺到,這繁華之下,潛藏著一種虛浮和躁動。行人臉上多有匆忙與戒備之色,坊牆之間巡邏的金吾衛士兵數量明顯增多,眼神警惕。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前的沉悶。

“先去宣陽坊吧,那裡邸店較多,價格也相對低廉些。”杜甫熟稔地指引著方向,聲音中帶著一絲重返舊地的複雜感慨。

馬車在積雪的街道上艱難前行,最終在宣陽坊內一家名為“悅來”的邸店前停下。邸店門麵不大,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但還算乾淨。

杜甫下車去與店家交涉,杜豐則站在車邊,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坊市。他看到不遠處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在雪地裡追逐嬉鬨,搶奪著一塊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已經凍硬的胡餅。他們的眼神,與城外那些流民一般無二,隻是多了幾分屬於街巷的油滑與狠厲。

這就是長安。既有鐘鳴鼎食、烈火烹油,也有掙紮求存、蠅營狗苟。

片刻後,杜甫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如何?父親?”杜豐問道。

杜甫歎了口氣,低聲道:“店家見我們人多,又要長住,開口便要每日五十文,還需先付十日的定金……為父……為父身上銀錢,恐怕隻夠付三日的。”

五百文!這對於此刻的杜家而言,無異於一筆钜款。杜豐沉默了一下,道:“父親,先住下再說。銀錢之事,我們再想辦法。”

最終,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又看在杜甫有著官身的份上(儘管是微末小官),店家勉強同意他們先付三日房錢,住進了一個狹窄的、隻有一張通鋪和一張舊桌的偏院房間。

安頓下來,已是黃昏。眾人又冷又餓,杜忠拿著最後一點錢,去坊市間買些吃食。宗氏開始收拾這臨時的“家”,杜甫則坐在桌旁,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和飄落的雪花,怔怔出神。重返長安,沒有衣錦還鄉的榮耀,隻有前途未卜的沉重。

杜豐走到父親身邊,輕聲道:“父親,我們已入長安,便是邁出了第一步。眼下最要緊的,是安頓下來,打探訊息。明日,父親可去拜訪幾位信得過的故舊,一來報個平安,二來……或可瞭解些朝中動向。”

杜甫收回目光,看著兒子,點了點頭。兒子的冷靜與條理,彷彿是他此刻慌亂心緒中唯一的錨點。

“豐兒,你說得對。”杜甫振作了一下精神,“為明日起,為父便去拜會衛八處士、鄭虔鄭博士他們。”

這時,杜忠買回了幾個冰冷的蒸餅和一瓦罐稀薄的粟米粥,這便是他們抵達帝都長安後的第一頓晚餐。

就著一點鹹菜,啃著硬邦邦的蒸餅,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屬於長安夜的喧囂與陌生,杜豐默默地咀嚼著。

這帝都的門檻,他算是踏進來了。但這裡的冷暖,他已初步嘗到。

他知道,在這座巨大的城市裡,他和他的一家,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想要激起漣漪,甚至想要在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中存活下去,需要付出的,遠比想象中更多。

他握緊了手中的蒸餅,眼神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愈發深邃。

長安,我來了。而這天寶盛世最後的輓歌,將由我來親眼見證,並……親手改寫其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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