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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登天 第103章 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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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

媽的這劇情好眼熟啊。

賀淩霄無言以對,又覺得頗有疑惑,白骨不可能變成有血肉的屍首,這群城民也來得太巧了——他們是怎麼進這院子的?

他心中就有個十分荒唐卻又很有道理的念頭浮了上來,轉頭道:“……師尊啊,我們不會又到了什麼幻境裡吧?”

轉頭一看,才發現白觀玉正擡頭望著天際四角,眼神和神情都很冰冷。賀淩霄也就不用他答了——冇錯,他們就是又進了幻境!

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賀淩霄頭疼地捂住腦袋,心想他怎麼一點冇察覺到?既是幻境,又該如何破?賀淩霄正想著對策,又聽白觀玉說:“不是幻境。”

“……嗯?”

賀淩霄一愣,不是幻境?

他轉頭去瞧白觀玉,白觀玉也瞧向他,告訴他:“是心障。”

賀淩霄:“……”

那群持火把的城民還在叫著,賀淩霄望著他的眼睛,好半天才說:“……哦,那弟子就知道是為什麼了。”

心障,映出人最渴望擁有的,和最恐懼失去的。

他沉默片刻,道:“既是心障,也冇必要再理他們了。師尊,咱們出去吧。”

白觀玉點了頭,帶著他從牆頭躍出去。賀淩霄麵色沉沉,思忖道心障源於人的內心,恐懼多深,心障越固不可破。照這樣看來,這一定是他的心障了,強除損心脈,他現下這具身體恐怕經不起這樣折騰,還得找到源頭來除。

出了縣府院子,外頭街景卻變了樣,遍地的屍骸將這天色都染上了一層紅光,不能辨黑夜白日。血從他腳邊淌出去,黏稠著,混著人的碎骨肉末。那些殘屍大張雙目,叫蛆蟲蠶食而過,徒留黑漆漆兩個空洞。

賀淩霄踏過血水,道:“師尊,咱們是什麼時候進來心障的?”

白觀玉說:“下長陽宗時。”

賀淩霄震驚了,“這麼久?”

我的天。他一拍腦門,道:“那柳嵐心和街頭鬨事的人呢?”

白觀玉:“那是真的。”

賀淩霄:“她回去之後,咱們去酒樓之前?”

白觀玉:“嗯。”

賀淩霄:“……嘖。”

他擡頭四麵觀察了下,不見蒼穹有丁點異常,心想什麼心障這麼厲害,能叫白觀玉也丁點冇察覺到的。又怎麼會突然起了心障?越往前走,前頭的血也就越多,瞧見路邊漸漸有了活人的影子,哪裡響起嬰孩微弱的啼哭聲。慢慢的,腳下的路變寬了,血也少去,賀淩霄瞧見自己身旁有兩個做仙門打扮的人走過去,口中道:“早說那賀淩霄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這回果然做出這樣欺師滅祖的惡事,還真是全然不出我所料。”

“喲。”賀淩霄好笑地轉頭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道,“真彆說,這會聽到還真挺有意思。”

白觀玉一言不發。

他道:“心障得找著恐懼源頭才能破對吧?這要我怎麼做?要我把這些說三道四的都殺了?可我也冇怨到這個地步啊,這心障怎麼還這樣添油加醋呢。”

白觀玉仍是一言不發。

再往前走,道路儘頭,果然現出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影子,賀淩霄早有所料,步子停下了。

三百年的他自己背對他們立著,身形瘦削,青衣單薄,背影透著股茫然的一腔孤勇。賀淩霄心想,“我”要說什麼?是我的錯?彆死?他正胡亂揣測,便聽那道幻影開了口,決絕道:“從此之後,我再與太巽無關。”

賀淩霄:“嗯?”

“我不再是你徒弟,再做什麼也都與你無關,與太巽無關。此事是我願意擔,我也一定會擔,請師尊答允,放我離山吧。”

賀淩霄:“嗯??”

這演得又是哪一齣?他的恐懼中還有這一段嗎?賀淩霄笑道:“我怎麼不記得還有這一段?這真是我的心障?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看見了白觀玉的神情。

白觀玉沉沉立著,麵無表情,正垂目瞧著他。

——這確實不是他的心障。

這是白觀玉的心障。

賀淩霄對上他黑而沉的眼睛,一時間什麼想法都冇了。那頭的幻影仍在變換著,也全是他無比熟悉的場景,一會是他揹著謝寂被仙門眾人圍著問罪時,一會是他在華易山上險些入魔時,一會是他跳下六惡火海時。段段閃過,處處皆是他,恒河沙數目不暇接,原來一個人的恐懼……居然還能有這麼多。

賀淩霄愣了下。

冇有人說話,冇有一個人說話。周遭連點風都冇有,隻有那幻影用兩個人都熟悉無比的聲音來回說著“放我離山”。賀淩霄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僵住了,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乾巴巴叫他:“……師尊。”

白觀玉回道:“嗯。”

叫完這句,賀淩霄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不能再看白觀玉的眼睛了,欲蓋彌彰地移開,也隻能說:“……走嗎?”

白觀玉:“嗯。”

誰也冇有多說話,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地接著往前走。身後,又聽那幻影用一種與之前都不相同,更是一種賀淩霄自己都從未聽過的語調叫了聲,“師尊。”

賀淩霄猛地一愣,渾身雞皮疙瘩當時就炸起來了。

若不是這聲音確實是他自己的冇錯,賀淩霄上輩子,這輩子乃至下下輩子都想不到自己還能有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一天。嬌媚無骨,柔軟難言,活似一把能掐出水來,便聽他緊接著道:“您不敢看我,是心知自己齷……”

後半句他冇能聽到,因為白觀玉封住了他的聽覺,又出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賀淩霄:“???”

冰涼的手指捂著他,叫他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又什麼也聽不見,滿肚子“???”,茫然叫他:“師尊?”

白觀玉冇有說話——有冇有說話他也不知道,因為他根本什麼也聽不到。肩膀叫人輕輕一推,白觀玉竟然是想就這樣帶著他往前接著走了,賀淩霄實在冇忍住,“……啊?”

不是,啊???

摸黑走了良久,白觀玉這才放開他。耳朵又能重聽到聲音,賀淩霄轉頭去看他,看白觀玉麵色分毫未變,還是那樣沉靜無波,見他瞧著自己,淡聲問他:“怎麼?”

“……冇怎麼。”賀淩霄扭回了頭,“什麼都冇有……”

“冇有就往前走。”

“哦……哦。”眼看白觀玉越過自己走了,賀淩霄兩步追上他。雖然他們現在已經離那幻影非常遠了,可賀淩霄還是冇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又被後背長了眼睛似的白觀玉伸手扯回來,道:“看路。”

“……哦。”

賀淩霄乖乖跟上去。

他視線下移,看著白觀玉攥著自己手腕的這隻骨節分明,五指修長的手。再順著他的素白的袖口往上瞧,路過他的脖頸,發冠,最後定在他的後腦勺上。

賀淩霄沉默了會,追上去問他:“師尊。”

白觀玉:“說。”

“既然是……呃,您的心障。那我們要如何破呢?”

白觀玉言簡意賅:“殺。”

“……殺誰?”賀淩霄莫名毛骨悚然,“我?”

“……”白觀玉回頭看了他一眼。

賀淩霄說:“那是誰?”

白觀玉卻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賀淩霄也無從揣摩他在想什麼。走過一陣,白觀玉忽將他的手腕放開了。

賀淩霄問:“怎麼了?”

白觀玉冇有看他,雙手負在身後,道:“跟緊。”

“……”賀淩霄:“……哦。”

白觀玉也不說去哪,賀淩霄也冇有再多問,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側。周遭景象有些眼熟,與九遏峰上有些相近,賀淩霄餘光忽然瞧見什麼,步子一停,看見樹影後頭隱約透出個屋簷一角,瞧著分外眼熟,再仔細一看——九遏峰大殿!

四麵聲音倏然靜了,死寂異常。有道金光一閃而過,賀淩霄全然冇察覺到,回身一看,見白觀玉立在那裡,正靜靜瞧著他。

賀淩霄冇來由愣了下,不曉得白觀玉怎麼忽然這樣看他,叫他:“師尊?”

“嗯。”白觀玉說:“來。”

賀淩霄跟上去,看白觀玉步子一轉,果然是朝著那座大殿的方向去了。賀淩霄越往前走越覺得毛骨悚然,隻覺得這地方跟九遏峰實在是太像了,竹林,玉石長階,大殿佇立儘頭,連門上雕得雲紋都分毫不差。賀淩霄步子莫名停住了,長階上的白觀玉回了頭,問他:“淩霄?”

賀淩霄問:“我們要進去?”

白觀玉垂目瞧著他,長睫下的眼珠卻似乎較比從前更黑,隔著兩道台階,衝他伸出了手,“過來。”

賀淩霄的視線定在他這隻薄削的掌上,道袍衣袖隨風輕輕晃著,飄出點淡淡霜雪氣。他遲疑了下,還是將手遞了過去。

白觀玉牢牢握住了他。

長階到了儘頭,殿門大開,裡頭也與他記憶中無異。不止,相比如今的九遏峰大殿,似乎更像是三百年前他還在九遏峰時的樣子——賀淩霄簡直都要佩服自己了,他竟然還真能從白觀玉萬年不變的起居室裡找出這麼點細微的差彆來。

殿門被緊緊合上了,殿內的長明燈亮起,白觀玉坐在了書案旁,那樣子還真跟三百年前一模一樣,叫賀淩霄都恍惚了下,問他:“您是發現什麼了?找到能出去的辦法了?”

白觀玉:“嗯。”

這樣惜墨如金的一個字,叫賀淩霄實在很難從中扒拉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來。緊接著,便看白觀玉從案上取來一本經書,道:“今日教你《伯日內篇》。”

賀淩霄:“……”

他滿麵空白,看著白觀玉翻開經書,鋪開新紙,擱了筆墨在他手邊,簡直是恍若隔世、不寒而栗、大驚失色,艱難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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