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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登天 第12章 三位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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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道人

太巽新生大選共有六試,登山口的為一,入了山門,再過了餘下五試纔有資格拿到修行令牌,成為這漫漫登仙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賀淩霄本是打算在第二試就故意落敗好早早捲鋪蓋走人的,誰知天不遂人願,前三試叫他碰上的對手要麼是草包到劍都拿不穩的廢柴,叫他想被砍中都無從下手的;要麼是心性膽量極差,一上場便崩潰跪地求饒的;最離譜的是有一位奇纔在纂刻符籙中途被風吹歪了石刀,手一抖在符籙上從上到下劃了個大口子。以此種種,賀淩霄一路十分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地進了終選,荒謬地像鬨著玩,簡直叫人懷疑太巽是否是要完蛋了。

此時已至月末,三日後便是終選,再從中篩出前百名,這百名便可入殿試,也就是眾弟子口中稱的“過神仙眼”。賀淩霄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口中銜著根草,百無聊賴地上下晃著,迎著日光眯眼打量著這群弟子。許少陽站在眾弟子之間,圓臉繃得認真,一板一眼地來回走著一套劍術。賀淩霄仔細瞧著他,片刻後竟還真大驚失色地從他狗尾巴畫符的動作間看出了點門道來。這孩子天資不佳,悟性不足,但勝在還算勤勉,以後也說不好會是個人物呢?

他眼神一轉,又看向李魚。這人年紀不大,賀淩霄心說,雖是那場大戰後才被收上山的,但他既能成為紫洪真人坐下三弟子,想來修行的日子也不會短到哪裡去。

他直覺這人或許能知道點什麼,將口中的草拿下,三步湊過去,乖巧笑道:“李道長。”

李魚斜睨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做什麼?”

“我先師羽逝前其實還留給了我一套劍術,道長想不想看看?”

李魚聽上去來了點興趣,“什麼樣?”

賀淩霄便隨手抓了地上橫著的一把木劍,原地為他比劃了兩下,“如何?”

“甚好!”李魚兩眼發光,此刻終於肯正眼看他了,“此種身法我還從未見過,你出自哪家門派?後麵招式如何?”

他麵色潮紅,神態興奮,麵對賀淩霄,宛若兩個毫無隔閡正交流劍術的平輩。賀淩霄覺得他挺有意思,提著唇角看他,心說這人還真是個武癡啊,“不瞞道長,其實我乃白鶴門出身,師承白鶴山人。”

賀淩霄眨眼變了張臉,惆悵歎了口氣,繼續胡說八道:“我師父說修道需避世清修,道觀修在一處荒山上,座下也隻我一個弟子。隻是道觀也已在三年前被賊人燒燬,我師父怕他走後我受欺負,便將這兩式傳給了我,囑咐我來太巽應試,好求個庇佑。”

李魚聽後唏噓道:“哎呀,這……”

“太巽天下聞名,我師父在世時常提起鏡棋道人如何舉世無雙,要我視於畢生榜樣,不知道長可否詳談一二?”

“還有此事?怎先前未見你提過?”

賀淩霄對答如流道:“師門私家事,怎好逢人便提?”

李魚抱臂看他,他比賀淩霄如今這副身體還要高半個頭,半耷著眼皮看他,短而粗的眼睫下泄出的目光帶著審視和打量,顯然是不怎麼信。賀淩霄於是將兩眉一垂,放低了聲音道:“道長,我無二心的。”

李魚麵頰肌肉一抽,移開視線,道:“你這也太突然了吧,動機很可疑啊。那日你不是還和他相談徹夜嗎?想知道什麼當麵去問不就得了?”

“弟子怎敢?!”賀淩霄惶恐道:“鏡棋道人北鬥之尊,我一個新入門的外家弟子,哪敢貿然叨擾?”

李魚終於鬆口道:“好吧,你想問什麼。”

“不是什麼要緊事。”賀淩霄說:“我聽人說鏡棋道人三百年曾憑一己之力滅了六惡萬鬼,這可是真的嗎?”

“你還真是跟你師父隱居在山林裡不聞世事啊,這種人儘皆知的事情你怎還特地來問我?”

賀淩霄嘿嘿笑兩聲,又問:“我還聽說那場大戰凶險異常,修真界傷亡慘重,鏡棋道人是如何活下來的?”

“這個啊。”李魚想了想,“我也是聽人說的,說那場大戰後他曾消失過兩年,那會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消失過兩年?賀淩霄心神一動,追問道:“後來呢?他是怎麼回來的?”

“這個我不清楚,總之是回來了。不過聽說他曾被六惡火傷了神魄,有段時間誰也不認識,後來恢複了記憶也不大全了。再後來出了一些事,太巽便複了他的名,畢竟他曾經被……呃……”

“曾經被逐出了山。”賀淩霄順暢幫他接道。不過重點不是這個,“出了一些事是指什麼?”

李魚看了他一眼,“不大清楚,隻聽說是曾經的某位仙長認罪了。”

賀淩霄猛地擡頭看他,“誰?”

“具體名號不知,為華易山上的。”李魚頓了下,接著說:“反正華易山已經不在了。”

賀淩霄登時更震驚了,“華易山不在了?什麼時候?怎麼不在的?”

李魚嗯了一聲,“大概兩百多年前吧,道有榮枯,天命,也冇辦法。”

我的天。賀淩霄接受不了地一拍腦門,有人替他頂罪?誰?華易山居然不在了?那可是四大名山之一,曾也是與太巽齊名的仙門,怎麼會不在了?

賀淩霄又問:“他不是還殺了自己的師叔嗎?太巽連這個都能忍?”

李魚又看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這個就涉及到我太巽山中內事了。”李魚卻回絕了他,“你還是外山弟子,此等師門私家事,怎好逢人便提?”

竟然用賀淩霄方纔的話來回絕他。賀淩霄嘴角一抽,隻好旁敲側擊道:“總不能也是某位仙長突然認罪了吧?”

“倒冇有。”李魚欲言又止,“你不要再問了,這種事和你也冇什麼關係,有這心思,不如多去同其他人一樣練幾招劍,不要覺得有那兩招劍術傍身又走了狗屎運就定能過終選,運氣什麼的都是很虛浮的東西,明白嗎?”

“……是。”賀淩霄心頭一動,在李魚轉身時又忽然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裳,“……最後一個問題,元微真人之女顧芳菲,如今還在這山上嗎?”

“你識得靜垣道人?”

“道人。”賀淩霄低低呢喃了一遍,“敢問道長,如今太巽上共有幾位道人了?”

李魚:“現共有三位。”

賀淩霄:“還有一位是誰?”

“行量道人李馥宣。”李魚說:“怎麼,你有事?”

“……冇有。”賀淩霄鬆開了他,低首朝他行了一禮,“我的話問完了,多謝道長解惑。”

李魚轉身走了,賀淩霄直起身,麵上表情說不出什麼意味,凝視著李魚離開的背影,又低聲說了句:“……道人啊。”

顧芳菲和李馥宣,曾與賀淩霄乃至交好友。三人相識多年,幼時同上學堂,少年時同執劍出山遊曆,一同鋤奸懲惡,一同闖禍惹事,同把酒言歡,也曾彼此相扶著出生入死過。

當年少不經事時曾立下豪言壯語要一同成為天下聞名的道人,現下看來,竟也算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賀淩霄默立片刻,末了低笑了聲,將手裡的草一丟,轉身去尋許少陽去了。

夜濃露重,九遏峰上沉寂無聲,四下連隻蟲子叫聲也冇有。峰頂寢殿中,鏡棋輕輕將燭台放在白玉案上,柔黃的火光映得他手指修長圓潤,鍍釉的白瓷一般。

白觀玉靜坐在案前,正在翻一本經文。鏡棋凝望著他半邊被燭火勾勒的側顏,雪白的道袍映光顯形,其上暗藏的銀紋畢現,裹著他修長挺拔的身軀,像一把出鞘的寒刀。鏡棋目光中漸漸帶上了絲癡意,輕聲叫他:“師尊。”

白觀玉巍然不動,淡淡嗯了一聲。

鏡棋略略走進了些,在他桌案旁溫順地伏下身子,擡首用目光描繪他的臉頰,問他:“師尊,您這趟出山去了好久,可是山下發生什麼事嗎?”

白觀玉手下經文翻動一頁,冷而毫無波動道:“東西既送來了便回去吧。”

他此次入殿本是得了其他真人命來給白觀玉送一套筆墨,聽了這話,鏡棋卻未起身,又說:“師尊,弟子近來總覺得功法有些緩滯,您能不能教教我那套身法?”

“上次與鳳陽峰的虞師弟比試,他的劍術進步得好快,弟子險些就敗給他了。”

見白觀玉不應,鏡棋往他身邊又蹭了蹭,聲音放得又低又柔,昏黃跳躍的燭火下,像道美而易碎的夢境,“師尊——您如今為何不叫弟子淩霄了?”

啪!

白觀玉終於合掌收起了手中的經書,麵色未變,目光極淡、極淡地從他形狀淩厲的眼尾看過來。鏡棋當場麵色一白,連忙跪下,口中道:“弟子失言!”

“你先前命一個毫無修為的弟子下山取劍,此為刁難。”

他聲音不輕不重,卻又如重山般極有重量,壓得鏡棋冷汗淋漓。他不明白白觀玉為何又翻起這筆賬來,恐道:“弟子,弟子不是已領罰了嗎?”

“罰你禁閉五日是要你好好反省,如今看來,並無用處。”

“!”鏡棋慌忙擡起頭看他口中辯解道:“徒兒真的知錯了!是徒兒一時考慮不周!實乃並非有意為難!定不會再有下回了!”

白觀玉不言,隻垂目看他,燭光在他麵上投上一層黯淡陰影,顯得他整個人又冷又沉,像古井下封存的深潭。鏡棋越說聲音越低,僵硬背上浸出薄薄冷汗,眼看辯解無用,尚存的右眼一紅,便覆上了層盈盈水光,低而委屈道:“師尊不信我?”

“……”

白觀玉不再說話了。

屋外不知何時有蟲子低聲鳴叫起來,片刻,白觀玉才重又打開那本書,淡聲道:“你既為掌教,當要寬厚,今後不可再犯。三百把鐵劍不是他一個凡家弟子可拿動的,你心中該有數。”

“……是,實在是他先前在講堂上睡著我才……”鏡棋繃緊的脊背這纔鬆下,話說了一半又頓住,重又埋下頭。

“弟子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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